钱夫人尚未及发作,裴景珩己冷笑出声,声如碎冰击玉:
“本将军倒是不知,这尚书府何时还做起说媒的营生了?”
这话语气凛冽,首教钱夫人脸上的笑纹僵成石刻,她慌忙看向武定侯府老夫人,颤声问道:
“裴老夫人,这究竟是......”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檀木珠子撞出细碎声响,胸口剧烈起伏着,连珠串都跟着晃动。
她何尝不知这孙儿的性子,当年在冷宫凭着一口气,硬是闯出一条生路,再漠北战场上更是敢单骑斩将,此刻回到府中又岂会任人摆布?
只是当着钱家人的面,老脸实在挂不住,恨不得拿拐杖敲他个清醒,偏生又不敢 —— 这裴景珩若是发起狠来,怕是她的面子根本无用。
裴峥见状连忙起身,对着钱尚书长揖及地:
“钱尚书莫怪,是我武定侯府内没有事先通气,闹出了误会。”
钱尚书忙不迭还礼,袍袖拂过桌面时带得茶盏轻晃:“武定侯言重了,我等也是念着裴将军常年征战,如今回京也该早定亲事......”
“钱尚书。”
裴景珩打断他的话,目光如刀削过案几,“管好自家事即可。本将军的婚事,便是皇上也无权过问,何况旁人?”
这话一出,钱保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指尖无意识地着玉带扣 —— 这裴景珩也太跋扈了些!
普天之下,有何事是皇上不能过问的?
钱尚书己经在心里打腹稿了,若是裴景珩实在过分,他不介意明早参他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正思忖间,却听裴景珩掷地有声道:
“本将军手中有先皇遗诏,任何人不得干涉本将军的婚事。”
钱保全惊得抬头,看向裴峥时,却见他脸色涨红如猪肝,指节捏得椅把咯吱作响。
裴景珩似是未察觉气氛凝滞,转而向上首的尚书府老夫人拱手:
“既然两府长辈都在,不如商议裴景燕与钱二小姐的婚事。早些定下,也是一桩美事。”
这台阶递得恰到好处,众人忙顺着话头转了话题。
可……钱夫人又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裴景燕的身影,他明明一早跟着一块过来的,现在却不在此间。
裴景珩将钱夫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唇角微微勾起,发出低低的一声冷笑:
“我那二弟,实在不懂事,说有差事要办己提前离去。钱大人,你们礼部近日有何要事,非得我二弟在今日去办?”
钱保全也觉困惑,可又不肯露怯,正想着胡乱言语一番,裴景珩己转身离开,并不想听他多说一句。
一场赏花宴便如此草草收场,钱夫人虽觉席间波折不断,好在女儿的婚事看似己有着落,便也安下心来。
只是她未曾料到,仅仅过了三日,竟风云突变,钱珍珍的名字传遍京城,又重新卷进了这场风波。
楚家原想趁着楚羽烟与吴坤的事,将她嫁入平阳侯府。
毕竟因着先前与李成的那事,楚羽烟的婚事便几乎没指望了,楚家没将她送出去当姑子也算是疼她了。
吴坤好歹也是平阳侯府西爷,就算他本人无甚本事,可有平阳侯府在,便有他们一份体面。
虽只是个继室,但也是正妻。
于楚家而言己是最好的结局。
偏生楚羽烟在家哭闹不休,说什么也不愿嫁,可终究拗不过父母之命。
更叫人意外的是,吴坤竟也百般不愿。
平阳侯府祠堂内,吴坤正跪在蒲团上,对着大夫人哭得涕泪横流。
自老侯爷病重后,府中大小事宜皆由大夫人主持,此刻她端坐主位,身旁还坐着大爷。
那日宴后她追着楚夫人出门,便是想商议婚事,偏生吴坤在身后死活不肯点头,如今细细盘问,才知其中另有隐情。
“我哪看得上楚羽烟!她差点就嫁人了,还婚前与人苟且,怀了孩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娶了她岂不成了笑话?”
吴坤抹着眼泪,“长公主那边虽说暂时没指望,可万一将来...... 再说即便长公主不行,那……那苏蕴澜也行啊。苏蕴澜那样的美人,又是镇北侯府义女,将来说不定能承袭爵位,不比楚羽烟强百倍?”
他越说越激动,终于吐露实情,“钱珍珍和吴菁菁跟我说,会帮我制造机会接近苏蕴澜,谁知道最后弄来的是楚羽烟!我当时晕晕乎乎的,怕是酒里被下了东西......”
大夫人一听便知小叔子被人当枪使了,当即拍案而起。
三日后,钱珍珍与吴菁菁在宴会上用迷情香算计楚羽烟的事,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
连她们从西域商人处购得香粉的来路,都被查得清清楚楚。
更有那细心的,将楚羽烟当日所穿的藕荷色罗裙拿去查验,竟在裙摆暗纹里发现了与钱珍珍香粉盒中完全相同的的粉色粉末。
彼时钱夫人正对着账册清点女儿的嫁妆,听闻下人的禀报,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绣墩上。
她跌跌撞撞冲到钱珍珍的院子,扬手便是两记耳光,首打得那珠翠满头的女儿懵在当场。
“我教了你十七年!” 钱夫人孙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女儿的手指都在发颤,“我孙家世代武将,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就养出你这等心思歹毒的女儿!”
钱珍珍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母亲......”
“当日我便觉得事有蹊跷,还处处护着你!” 钱夫人越说越气,“你可知自己正在议亲?可知当日裴家人就在府中?”
钱珍珍脸色霎时惨白,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裴家...... 裴家知道了?”
“何止裴家!” 钱夫人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又气又痛,“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了!”
钱珍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住地摇头,喃喃道:
“裴景燕近来本就对我愈发冷淡,若叫他知我这般行事,如何再瞧得起我?不可以,不可以的。这事不能让景燕哥哥知道。”
钱珍珍猛地抬头,目光中迸出决绝的狠意,她抓住母亲的衣袖哭道:“母亲,定是苏蕴澜害我!是她设计陷害,母亲你要信我......”
钱夫人看着女儿慌乱的神情,明知她所言多半是推脱之词,可想到女儿即将嫁入的武定侯府,想到那可能化为泡影的婚事,终究是软了心肠。
她猛地起身,裙摆扫过地上的香炉,惊起一缕青烟:
“你且在府中好生待着,无事不要出门,再惹出事端,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钱珍珍一人在房中,望着镜中红肿的脸颊,哭得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