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苏婷的床头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她破天荒地比闹钟先醒,盯着天花板发了五分钟呆,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差点踩到地上摊开的工具箱。
"见鬼..."她揉着撞到桌角的膝盖,龇牙咧嘴地单脚跳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苏婷用冷水拍了拍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T恤上。过去三天她几乎没怎么合眼,就为了完成那个该死的——不,是绝妙的——礼物。现在它正安静地躺在书桌上,裹着浅蓝色包装纸,系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苏婷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再次检查。迷你留声机的外壳是用摩托车排气管切割改造的,表面涂着特调的珐琅彩漆,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棕色调。黄铜喇叭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她用整整一个晚上抛光,首到能照出自己的影子。最关键的是内置的发声装置——拆自一台老式收音机,经过无数次调试,终于能完美播放那些她精心挑选的黑胶唱片。
"应该...还不错吧?"苏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着留声机边缘。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S&T",藏在花纹的阴影里。
机车驶过清晨的街道,微风带着淡淡的面包香气。后座上的礼物盒随着颠簸轻轻摇晃,苏婷每隔十秒就要回头确认它没有松动。等红灯时,她甚至神经质地解开绑带重新系了一遍。
"你看起来像要去拆炸弹。"小刀蹲在图书馆前的花坛边啃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评价道。
苏婷踹了一脚他的鞋尖:"闭嘴。谁让你来的?"
"路过不行啊?"小刀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冰棍滴落的糖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黏糊糊的印记,"我就是好奇某人熬了三个通宵到底——"
他的话被图书馆大门的开启声打断。林檬抱着一本厚重的画册走出来,浅棕色的背带裙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发间那个留声机造型的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到苏婷的瞬间,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等很久了吗?"林檬小跑过来,画册封面的烫金标题《中世纪手抄本艺术》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苏婷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机车把手:"刚到。"她故作镇定地指了指后座,"给你做了个...小东西。"
林檬好奇地解开浅蓝色丝带,当珐琅彩的留声机露出真容时,她倒吸一口气,手指悬在半空,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这是...用排气管改的?"她终于轻轻触碰黄铜喇叭的边缘,指尖描摹着金属的纹路。
"还有离合器片和火花塞。"苏婷挠了挠后脑勺,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翘了起来,"音质可能一般,但——"
林檬己经找到了隐藏的开关。随着"咔嗒"一声轻响,悠扬的爵士乐从喇叭里流淌而出,略带沙哑的音质反而增添了几分复古韵味。是《La Vie En Rose》,苏婷偷偷练习了无数次的曲子。
路过的学生们纷纷驻足。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几个艺术系的女生发出羡慕的惊叹。林檬双手捧着留声机,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它会自动播放?"
"嗯,我录了几首..."苏婷的声音越来越小,"就随便选的。"
她没有说这些曲子是她翻遍城里所有老唱片店才找到的,没有说为了调试音质她熬到凌晨三点被宿管阿姨骂,更没有说在焊接时烫伤了手指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此刻留声机正在播放第二首歌《Moon River》,阳光透过林檬的发丝,在她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我们去个地方。"林檬突然拉住苏婷的手腕,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
机车穿过梧桐大道,林檬在后座小心翼翼地抱着留声机,下巴轻轻搁在苏婷肩上。微风吹来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青苹果的味道。苏婷的背脊僵得笔首,差点错过转弯的路口。
旧货市场坐落在艺术学院后门的小广场上,周末总是挤满淘宝的学生和收藏家。林檬轻车熟路地带着苏婷穿过拥挤的摊位,停在一个堆满古董的老爷爷面前。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物件:锈迹斑斑的怀表、褪色的明信片、缺角的陶瓷娃娃...
"珐琅彩的唱片机..."老爷爷推了推老花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苏婷的作品,"有意思,用现代工业零件还原复古美学。"他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抚过排气管改造的外壳,"这漆调得不错,有二十年代的味道。"
林檬骄傲地扬起下巴:"是她自己做的。"
老爷爷笑着摇摇头,转身从货架深处取出个布满灰尘的松木盒子:"这个送你。"盒子里是一叠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唱片,封面己经泛黄,边缘有些微的磨损。"反正现在没人听这些了。"他摆摆手,拒绝了林檬递出的钱包。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她们蹲在机车旁的树荫下,一张张试听那些老唱片。第三张唱片是《蓝色多瑙河》,放到一半时留声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苏婷二话不说掏出随身带的微型工具包,林檬则默契地举着唱片当扇子给她扇风。
"接触不良..."苏婷咬着舌尖,小心翼翼地调整唱针的位置。汗水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林檬突然哼起了一段旋律,是唱片里正在播放的圆舞曲。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耳畔。苏婷的手抖了一下,螺丝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了?"林檬停下来,歪着头问。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没...挺好听的。"苏婷慌乱地捡起螺丝刀,差点戳到自己手心。留声机就在这时恢复了正常,音乐声重新流淌在夏末的微风里。
夕阳西下时,她们发现小刀鬼鬼祟祟地躲在煎饼摊后面,手里举着个可疑的望远镜。
"你跟了我们一路?"苏婷眯起眼睛。
"才没有!"小刀手忙脚乱地藏起望远镜,举起另一只手里的煎饼袋子,"我刚好来买...买十个煎饼!看,十个!"
林檬忍俊不禁,从纸盒里拿出张《茶花女》的黑胶唱片递给他:"送给汽修社的。"
回程的路上,机车后座绑着那叠老唱片,随着颠簸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林檬一手搂着苏婷的腰,一手护着膝盖上的留声机。等红灯时,她突然凑近苏婷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下周六艺术学院有复古舞会,要一起去吗?"
苏婷的机车差点熄火,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车把:"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林檬的声音带着笑意,手臂轻轻收紧,"很简单,就像调试发动机一样——一二三,二二三..."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照亮她们回家的路。留声机还在播放着那首未唱完的歌,珐琅彩的外壳在暮色中泛着温柔的光。苏婷透过后视镜,看见林檬闭着眼睛靠在自己背上,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在某个红灯特别长的路口,苏婷悄悄把左手覆在了林檬的手背上。对方没有躲开,只是轻轻翻转手掌,十指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
留声机里,Ella Fitzgerald正唱着《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沙哑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