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社的窗户大敞着，十月的风裹挟着梧桐叶的沙沙声溜进来。苏婷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正用最精细的镊子调整金属羽毛的角度。这是为下周市艺术展准备的升级版"光之羽"，每一片羽毛都被重新设计过——边缘用砂纸打磨得薄如蝉翼，表面雕刻着藤蔓状的花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婷姐！"小刀咋咋呼呼地撞开门，怀里抱着个缠满胶带的快递箱，"加急件！林檬学姐寄来的神秘包裹！"
苏婷放下放大镜，在沾满机油的工装裤上胡乱擦了擦手。拆开箱子，十二支造型各异的蜡烛整齐排列着：螺旋纹的像迷你龙卷风，星星状的棱角分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支齿轮造型的，每个齿牙都精确得像是从精密仪器上拆下来的。所有蜡烛都是温暖的橙色调，像凝固的夕阳。箱底压着张便签纸，林檬清秀的字迹写着："试试这个光源？比LED更柔和，或许能让羽毛'活'过来。——L"
"哇哦，烛光晚餐的绝佳道具啊！"小刀捏起一支齿轮蜡烛，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还是橘子味的！"
"找死是吧？"苏婷踹向他坐着的转椅，却忍不住拿起蜡烛在羽毛前比划。烛光透过金属羽毛的镂空花纹，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那些藤蔓图案仿佛在墙上生长、舒展，确实比冷冰冰的电子灯更有生命力。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林檬发来的照片里，她站在梯子上布置文学社的"秋日诗会"现场，背景是成串的宣纸灯笼，暖黄的光晕将她薄荷绿的裙摆映得半透明。配文只有简单一句："今晚七点，带着你的羽毛来？可以实地测试烛光效果。"
苏婷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突然跳起来翻箱倒柜："小刀！我上个月买的彩色机油放哪了？就是那批荧光色的！"
"你要给蜡烛加油？"小刀一脸懵。
"笨蛋，改造烛台啊！"苏婷己经翻出了微型焊接枪，"总不能让蜡烛首接滴在我的羽毛上。"
接下来的三小时，汽修社变成了精密加工作坊。苏婷把摩托车活塞改造成烛台底座，每个凹槽都镶嵌着彩色玻璃片；小刀则负责用荧光机油处理收集蜡泪的容器——这样即使蜡泪凝固也会泛着微光。最绝妙的是那个迷你平衡装置，用怀表零件改造，能确保烛台在微风中保持稳定。
"这玩意儿能申请专利了吧？"小刀举着成品左右端详，"话说你什么时候对蜡烛这么有研究了？"
苏婷耳根一热，抄起抹布砸过去："闭嘴干活！"
傍晚的文学社活动室焕然一新。宣纸灯笼从天花板垂落，在穿堂风中轻轻旋转；西壁贴满社员们手抄的诗句，墨香混着桂花香在空气中浮动。林檬站在梯子上调整最后一盏灯，薄荷绿的裙摆像荷叶般舒展。看到抱着箱子的苏婷，她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从梯子上跳下来："来得正好！"
"改良版烛台。"苏婷打开箱子，展示出活塞改造的底座。每个凹槽都根据蜡烛造型量身定制，齿轮蜡烛卡进去时发出令人愉悦的"咔嗒"声。
小刀跟在后面，扛着"光之羽"的主体框架："婷姐折腾了一下午，连'小刀二号'的苹果都被征用当模具了——那家伙现在还在绝食抗议呢！"
诗会开始后，活动室的顶灯渐暗。当苏婷点燃烛台，整个装置如同被施了魔法般缓缓展开——金属羽翼在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随着烛火摇曳，那些藤蔓花纹仿佛有了生命，在宣纸墙面上蜿蜒生长。文学社的同学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有人即兴朗诵起泰戈尔的《飞鸟集》："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比上次更美了。"林檬轻声说。她站在光影交界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金光，发间的竹节簪在烛光中泛着温润的色泽。
苏婷刚要回应，突然一阵穿堂风从窗口灌入。最外侧的齿轮蜡烛剧烈摇晃，火苗蹿高，眼看要引燃垂挂的纸质诗句。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徒手扶住烛台，滚烫的蜡油飞溅在手背上，立刻烫出几个红点。
"没事吧？"林檬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小问题。"苏婷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却见林檬己经变魔术般掏出随身带的药膏。铝管上印着栀子花的图案，挤出来的膏体是半透明的乳白色，带着清凉的草药香。林檬的指尖像羽毛般轻柔，在烫红的皮肤上画着圈，最后贴上一个印着小雏菊的创可贴。
"咳咳！"小刀在背后夸张地清嗓，"注意影响啊！这里还有未成年人！"
这个小插曲反而让诗会气氛更热烈了。有人提议玩"诗句接龙"，接不上的人要表演节目。当轮到苏婷时，她盯着烛光憋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铁马冰河入梦来...后面接'来年枕着馒头睡'！"
"这算什么诗句？"众人哄笑。
"怎么不是！"苏婷梗着脖子，"我爷爷种地时常念的！《悯农》改编版！"
在一片善意的起哄声中，她被迫表演节目。令人意外的是，她掏出了随身带的怀表，按下隐蔽按钮后，表盖内侧弹出个微型喇叭，开始播放《月光奏鸣曲》——这是她最近熬夜加装的音乐盒模块，连小刀都不知道。
"犯规！"小刀跳脚，"这算哪门子表演？"
林檬却第一个鼓起掌来："机械师的浪漫。"她的眼睛映着烛光，像两盏小小的灯笼，嘴角的笑涡里盛满了蜂蜜色的光晕。
夜深了，同学们陆续离开。苏婷和林檬主动留下来收拾场地。烛台里的蜡泪己经凝固成艺术品般的形状，齿轮蜡烛留下了精致的齿痕，螺旋纹蜡烛则形成了漩涡状的层次。苏婷用螺丝刀小心分离它们，金属工具与蜡块摩擦发出令人愉悦的沙沙声。
"送你。"她递给林檬一块琥珀色的蜡块，里面封着片小小的金属羽毛，藤蔓花纹在烛光中清晰可见，"永久保存版。"
林檬接过蜡块，突然指向窗外："看！"
不知是谁在操场放了盏孔明灯，暖橙色的光点正缓缓升向缀满星辰的夜空。夜风拂过，活动室的宣纸灯笼轻轻旋转，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诗句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像在演绎一首无声的朦胧诗。
"下周艺术展，"林檬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着蜡块，"结束后要不要去清河看灯会？听说今年有机械主题的花灯。"
苏婷正在收拾散落的螺丝，闻言金属零件哗啦撒了一地。她蹲下身假装捡拾，掩饰发烫的脸颊："行啊...记得带驱蚊水。"顿了顿又补充，"我改装个电子驱蚊器带去。"
回程的路上，苏婷的机车后座绑着拆卸后的"光之羽"框架。林檬坐在她身后，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捧着那块封存羽毛的蜡块。月光下，蜡块里的金属羽毛泛着珍珠灰的光泽，像是被时光凝固的某个珍贵瞬间。
小刀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大声唱着荒腔走板的情歌。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空气中隐约浮动的栀子花香。路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他们回家的路，也照亮了苏婷手腕上那个小小的、印着雏菊的创可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林檬的指尖轻轻擦过那里，像羽毛掠过湖面，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