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选修课的教室总是比其他教室更安静一些，或许是因为那些柔和的米色墙壁和永远拉着一半的浅蓝色窗帘。苏婷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面前的课桌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她手里把玩着那把随身携带的扳手，金属表面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
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氛味道，据说是为了帮助学生放松心情。但对苏婷来说，这种气味只让她昏昏欲睡。她强打精神，用扳手尖在桌面上刻着第108个齿轮图案，木屑随着她的动作簌簌落下。
"今天我们开始新的小组项目。"心理学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投影屏上随即跳出了作业要求：《亲密关系行为模式观察报告》。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有几个女生甚至偷偷笑了起来。
教授举起一个装满纸条的玻璃罐，罐子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现在开始抽签分组，每组两人。"他解释道，"观察对象可以是同学、亲友或..."他顿了顿，"或者恋人。"
"恋人"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教室里顿时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后排几个男生夸张地吹起口哨，女生们则红着脸低头偷笑。苏婷的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她弯腰去捡，抬头时正好对上林檬回望的目光。林檬今天扎着简单的马尾，发梢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摆动，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第7组，"教授从玻璃罐中抽出一张纸条，"苏婷、林檬。"
汽修社的几个男生在后面发出意味深长的"哦——"，还有人故意咳嗽了几声。苏婷转头瞪了他们一眼，那几个男生立刻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缩回了脖子。
讲台上，教授还在详细讲解着作业要求："研究对象必须存在明显亲密关系障碍特征，比如社交回避、情感表达困难..."
苏婷低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研究对象：我自己？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突然意识到林檬不知何时己经坐到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林檬凑过来看她写的内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手里握着的钢笔随着笑声轻轻一抖，几滴蓝黑色的墨水溅在问卷上，像几朵小小的乌云。
"笑什么？"苏婷急忙用袖子去擦那些墨迹，结果反而把半张问卷都蹭花了，"我很符合条件好吧！"
林檬努力控制着笑意，眼睛却依然弯成月牙："哪里符合了？"
"上周我把来表白的男生当成推销机油的赶走了，"苏婷理首气壮地说，"这还不算障碍？"
"......"林檬眨了眨眼，"那叫社交障碍，不算亲密关系问题。"
"差不多啦。"苏婷大笔一挥，在研究对象栏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决定是我了！"
林檬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那个被墨水染花的问卷上，"苏婷"两个字显得格外醒目。
第二天中午，校园草坪上，林檬拿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贴着一张标签：《亲密关系行为观察记录》。她坐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长椅上，神情认真地翻开第一页。
"按照实验设计，今天我们要收集基础数据。"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专业的严肃，"第一个问题：请描述你最近一次与人拥抱的感受。"
苏婷正蹲在一旁检查她的机车火花塞，黑色的机油己经在她脸颊上留下几道痕迹。她头也不抬地回答："上次抱的是摩托车，感觉油箱有点硌肚子。"
林檬的钢笔悬在纸面上方，停顿了整整三秒。"我是说和人。"她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无奈。
"哦，"苏婷终于抬起头，用沾满机油的手蹭了蹭鼻子，"上周汽修社庆功宴，小刀喝醉了我把他拖回去。"她回忆了一下，"那小子吐了我一身，感受是想杀人。"
林檬默默在记录表上画了个巨大的叉，力道大得几乎划破纸张。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们需要换个方式。明天下午三点，校园咖啡厅见。"
第三天下午，校园咖啡厅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和轻柔的爵士乐。林檬早早地等在那里，面前放着两杯咖啡。当苏婷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时，她微笑着推过去其中一杯。
"试试看？我特意加了双份糖。"林檬的声音里带着期待。
苏婷狐疑地看着那杯奶泡完美的拿铁，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闻起来像掺了柴油的刹车油。"她评价道。
"这是咖啡！"林檬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引得旁边几桌的学生都转头看过来。
"我知道，开玩笑的。"苏婷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她端起杯子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像是尝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怎么比机油还苦？"
林檬正要解释，突然注意到苏婷嘴角沾着一圈奶泡。她下意识地伸手，用拇指轻轻擦去那抹白色。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苏婷像触电般往后一仰，差点从高脚凳上翻下去，幸好及时抓住了桌子边缘。
"反应过度。"林檬在记录表上写道，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接触抗拒指数：★★★★★"她写完抬头，发现苏婷正用袖子使劲擦着嘴，耳朵尖红得像秋天的枫叶。
第五天的心理学教室内，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林檬把笔记本电脑转向苏婷："今天我们来做个模仿练习。请观察这对情侣的互动模式，然后模仿他们的对话。"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公园长椅上，男生温柔地抚摸女生的头发，轻声说："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样美。"
苏婷盯着画面看了整整十秒，然后转头对林檬严肃地说："你的扳手像曲轴一样亮。"
"......"林檬的钢笔停在纸面上，一滴墨水慢慢晕开。
"不对吗？"苏婷挠了挠头，几缕不听话的短发翘了起来，"那...你的火花塞间隙调得真标准？"
林檬突然把脸埋进记录本里，肩膀开始微微发抖。苏婷起初以为她在哭，慌得手足无措，扳手都掉在了地上。首到她听到那压抑不住的细小笑声，才发现这家伙是在憋笑。
"笑点这么低？"苏婷用捡起的扳手轻轻敲了敲林檬的脑袋，金属与发丝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严肃点，这是科学观察！"
林檬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不知是笑的还是憋的。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抱歉，"她深吸一口气，"但'火花塞间隙'真的..."
"很浪漫啊！"苏婷理首气壮地打断她，"精准的间隙才能产生最佳火花，就像..."她的声音突然变小，"算了，当我没说。"
实验的最后一天，林檬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方案。她把十几个小巧精致的香水试用装整齐地排列在心理学教室的课桌上，每瓶都贴着精致的标签。
"今天我们试试脱敏疗法。"她解释道，"第一步，找出你最喜欢的味道。"
苏婷凑近那些小瓶子，像检查机油样品一样认真地挨个闻过去。"太甜...这个像化油器清洁剂...咦？"她突然在一个淡紫色的瓶子前停下，拿起来又仔细闻了闻，"这个还行，像...雨后车库的味道。"
林檬凑过来看标签，她的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拂过苏婷的手臂，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紫罗兰与雪松......"她的声音突然变小，"这是我常用的那款。"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连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阳光透过窗户，在那些香水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紫色的玻璃瓶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所以，"苏婷转动着小瓶子，假装专注地研究着成分表，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我通过测试了吗？"
林檬的笔尖悬在最终评价栏上方，良久，她写下几行字："研究对象对特定气味表现出明显偏好，与特定人物形成正向关联。建议：长期观察。"
她把本子推给苏婷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了科学严谨性，这个观察可能需要持续..."
"多久？"苏婷接过本子，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林檬的手背。
"七八十年？"林檬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阳光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流淌，那些香水瓶折射出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像一片小小的星空。苏婷转着那个紫色的小瓶子，突然伸手弹了下林檬的额头："那你得准备足够多的记录本。"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彻整个教学楼。教室外突然传来小刀夸张的嚎叫："婷姐！你的机车又把校长养的盆栽撞飞了！这次是那盆名贵的兰花！"
苏婷猛地站起来，扳手再次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阳光在她的眼睛里碎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