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雾村的晨雾裹着铁锈味，陆昭然踩过湿滑的田埂，泥地里零星散着几片龟甲，甲面刻着扭曲的符咒，像是被人生生掰断后丢弃的。姜涣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块碎甲，裂纹中渗出暗红的浆液，腥气冲得人太阳穴发胀：“是浸过血的秧苗汁……这村里人拿人血灌田。”
村西的荒田里立着九尊稻草人，每具草人胸口贴着黄符，符纸被雨泡得发烂，朱砂画的北斗纹却鲜艳如新。陆昭然用树枝挑开草人的蓑衣，里头赫然裹着具干瘪的猫尸，脖颈缠着褪色的红绳，绳头铜钱刻着“秧祭”二字。
“血秧祭……”姜涣的桃木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沟壑，翻出的泥土里混着碎骨，“周镇山教他们用活物献祭，养阴土种邪秧。秋收的稻谷，怕是都喂了地底的东西。”
绕过荒田，两人摸进一座半塌的谷仓。霉烂的稻谷堆下压着口陶瓮，瓮身绘着七只衔尾蛇，蛇眼嵌着人牙。陆昭然掀开瓮盖，一股腐臭味首冲脑门——瓮底沉着具女婴的骸骨，头骨裂成蛛网状，天灵盖上钉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钉。
“甲子年七月初七生，死祭。”姜涣用剑尖挑起骸骨旁的半张黄纸，纸角画着北斗七星，“这孩子的八字，和你的胎记完全相克。”
谷仓梁上突然传来“咯吱”声，一截麻绳垂下来，末端系着把生锈的镰刀。陆昭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悬空的绣花鞋——鞋面金线绣的鸳鸯缺了翅膀，鞋尖一滴黑血落下，砸在稻谷堆上“滋”地腾起青烟。
“是赵清荷的鞋……”她话音未落，谷仓门轰然闭合，稻谷堆中伸出十几只苍白的手，指尖长着漆黑的指甲，抓向她的脚踝。姜涣甩出铜钱布阵，钱阵炸开的金光中，稻谷簌簌滚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陶瓮——每个瓮口都封着浸血的黄符！
夜半，两人藏身于村尾的废屋。窗外飘来零星的唢呐声，陆昭然贴着破窗窥视，见一队村民抬着口黑棺走向荒田。棺盖未合，里头堆满稻谷，谷粒间渗出粘稠的黑浆。抬棺人脚步虚浮，月光下，他们的影子竟比常人短了半截——像是被什么啃去了脚踝。
姜涣的罗盘突然疯转，指针扎向荒田中央的稻草人。两人尾随至田边，见村民将黑棺埋入土坑，唱起嘶哑的祭词：“血秧肥，阴土沃，九尸还魂粮满仓……”
棺中黑浆渗入泥土的刹那，地面骤然塌陷。陆昭然拽住姜涣后撤，塌坑中伸出条惨白的手臂，五指攥着把沾满泥的青铜钥匙——与葬风岭地宫中的那把形制相同！
“是归墟柱的钥匙……”姜涣话音未落，塌坑深处传来铁链拖动的闷响。九具缠着红绳的腐尸爬出地底，每具尸身的眉心都嵌着铜钱，钱文滴血般红亮：“秧祭”。
腐尸的关节反折着扑来，陆昭然抓起陶瓮砸向尸群。瓮中女婴骸骨的眼窝腾起绿火，腐尸触到火光即燃，焦黑的骨殖炸成齑粉。混乱中，她瞥见塌坑底部露出半截石碑，碑文被淤泥覆盖，唯有一角清晰可辨：“陆氏女，血秧祭，九尸镇魂……”
晨雾漫起时，荒田重归死寂。陆昭然握着青铜钥匙，掌心被刻痕割出血痕。姜涣望向村东，山峦剪影间又浮出几盏飘摇的白灯笼，灯下人影提着竹篮，撒下的纸钱上皆画着衔尾蛇纹。
风卷来零碎的童谣，似从地底渗出：“血秧熟，阴门开，九尸抬轿迎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