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祠堂的瓦片上,像千万只鬼手在敲打。陆昭然蹲在供桌下,手电筒光束扫过神龛——赵氏先祖的牌位倒了三座,香炉里的灰烬被雨水打湿,凝成狰狞的爪印。昨夜镇上又死了人,是周九川的侄子周明,尸体吊在老槐树上,脚踝拴着褪色的红绸,与赵清荷戏服上的如出一辙。
“第七盏镇魂灯的位置在这。”姜涣掀开供桌下的青砖,露出个巴掌大的铜灯座,灯油早己干涸,底部刻着“甲子年七月初七”。他蘸了点香灰抹在灯座边缘,灰烬突然自燃,蹿起幽蓝的火苗,“灯油掺了尸蜡,这是用横死之人的魂魄点的长明灯。”
房梁上突然传来“咯吱”声,一截麻绳垂下来,末端系着个褪色的荷包。陆昭然解开荷包,里头是半张婚书,新郎的名字被血渍糊住,只余一行小字:“聘礼为镇东河滩三亩地,活桩七根。”
镇东河滩的芦苇荡在风中伏低身子,像一群叩首的鬼影。陆昭然踩着淤泥找到周家标注的地界,见滩涂上竖着七根木桩,每根都裹着褪色的红布。姜涣用铁锹铲开木桩下的淤泥,铲头“铛”地撞上硬物——是具蜷缩的骸骨,手脚被铁链捆死,天灵盖钉着铜钱。
“活人桩……”姜涣脸色阴沉,“周家建宅时埋了七个活人镇风水,这些人的八字定与横死的新郎相合。”
骸骨怀中掉出块木牌,刻着“赵长庚”三字。陆昭然翻查镇志,民国六年条目记载:“佃户赵长庚欠租失踪,疑投河自尽。”
远处传来引擎声,周家的打手拎着汽油桶逼近。姜涣抓起骸骨上的铜钱弹向芦苇丛,惊起一片夜枭。趁乱逃离时,陆昭然瞥见领头打手的后颈——纹着与卖符老头相同的“替”字符!
为躲追兵,两人藏进山脚的守林人木屋。屋主是个独眼老妇,火塘边摆着七盏油灯,灯芯竟是用头发拧成的。老妇拨弄炭灰,哑声道:“周家每代要选个守灯人,我阿爹就是替他们埋活人桩的。”她掀开衣襟,胸口纹着镇魂符,“埋到第七个时,桩下爬出只女人的手,扯断了他三根手指。”
她颤巍巍掏出个铁盒,里头是截焦黑的指骨,缠着褪色红绳:“那手的指甲缝里,塞着赵家米行的米票。”
陆昭然用镊子夹起米票,背面用血画着八卦图,乾位标着周家祖宅的方位。姜涣突然用桃木剑挑起灯芯,燃烧的头发散发出腐肉味:“这些灯芯是死者的头发,你在帮周家养煞!”
老妇独眼暴突,抄起火钳砸向油灯。火舌瞬间吞没木屋,陆昭然抢出铁盒,回头见老妇在火中癫笑:“逃不掉的……下一个活人桩就是你……”
潜入周家祖宅那夜,恰逢月蚀。陆昭然撬开地窖铜锁,霉味中混着一股奇异的腥甜。成排的陶瓮堆在墙角,瓮口封着黄符,符纸下渗出黑血。她掀开最近的陶瓮,里头泡着具女尸,嫁衣的金线鸳鸯缺了半边翅膀——正是赵清荷!
女尸手中攥着本账册,页脚卷边处写着:“甲子年收魂七人,以镇水患。”名单末尾添了陆昭然母亲的名字,生辰八字与她的胎记完全契合。姜涣用罗盘测向,指针疯转:“这地窖是养尸地,周家用至亲血脉做煞引。”
地窖门轰然闭合,陶瓮接连炸裂,黑水中浮出七具腐尸,脖颈皆缠红绸。陆昭然摸向胸口的玉坠,赵清荷的尸体突然睁眼,唇间吐出半枚铜钥匙,钥匙柄刻着“镇魂井”。
铜钥匙插入井底石碑的瞬间,井水倒灌,将两人冲入地下暗河。陆昭然在浮沉中抓住岩壁凸起,手电筒光束照亮洞壁上的壁画——民国初年的周家太爷站在井边,脚下跪着七名被铁链锁住的佃户。最后一幅画中,井底伸出苍白的手,将周太爷拖入水中。
暗河尽头是座天然溶洞,中央石台上停着口青铜棺。棺盖雕着北斗七星,勺柄指向陆昭然的心口。姜涣用桃木剑撬开棺盖,里头铺着件婴孩的襁褓,布料上绣着“昭然”二字,血迹己氧化成褐。
“你娘不是难产而死。”姜涣拾起棺底的银锁,锁上刻着周家族徽,“她是第七个活人桩,周家用她的命换了三十年气运。”
溶洞突然震颤,周九川带着打手包围石台。他左眼缠着绷带,指缝渗出血:“你以为破得了风水局?你娘的血咒早烙在你命格里!”
打手掀开黑袍,每人背后贴着黄符,符下是鼓动的肉瘤。姜涣挥剑斩断符纸,肉瘤炸开,钻出黑毛蛇般的煞气。
陆昭然将襁褓抛向青铜棺,北斗纹路骤亮。煞气触到光芒如雪消融,周九川惨叫倒地,绷带下爬出蛆虫。井水突然倒灌溶洞,冲散众人。浮出水面时,陆昭然手中多了一物——是周家太爷的怀表,表盖内侧嵌着她母亲的相片。
三日后,陆昭然站在母亲荒坟前。纸钱烧尽时,卖符老头从树后闪出,递来盏铜灯:“下一个守灯人该你了。”灯座刻着她的生辰,灯油泛着血光。
姜涣的桃木剑贯穿老头胸膛,却无血溅出——黑袍下是扎满银针的稻草人,心口贴着黄符,符上写着陆昭然的八字。
远处祠堂传来钟鸣,第七盏镇魂灯无风自燃。井口泛起血沫,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底下叩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