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卡在喉咙里，陆昭然攥着金箔凤凰羽退到祠堂残垣下。血月悬在十镇交界的山脊线上，月光透过破碎的铜镜残片，在地上烙出北斗七星的光斑。她耳后的北斗纹第七颗痣突然发烫，皮下血管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细针顺着经络游走。
“咔嚓——”
祠堂供桌下的地砖裂开细缝，渗出沥青状液体。陆昭然用剑尖挑开砖块，腐臭味中升起口陶瓮，瓮身缠着褪色的裹尸布——布角金线凤凰缺了左翅，与她怀中残羽的缺口完美契合。揭开瓮盖的刹那，暗红液体裹着半卷竹简浮出，简上刻着的不是篆文，而是密密麻麻的婴孩掌印！
“天启西年，十镇饲魂典……”
她借着血月辨认字迹，简末附着的婚书残页突然自燃。火光中浮现段幻象：穿长衫的周九川跪在溶洞深处，将刻着河图纹的玉珏按进青岚镇地脉眼，而三百里外其他九镇同时升起血幡，活人牲的哭嚎声震得群山回响。
地底突然传来铃铛声。
陆昭然循声扒开瓦砾，见废墟下埋着串青铜铃铛，每颗铃铛都裹着胎发。最末那颗铃铛内壁刻着“昭然”二字，豁口处卡着半片金箔——正是昨夜暗河浮尸襁褓上缺失的凤凰尾羽！
“叮铃——”
铃铛无风自动，音波震得祠堂梁柱簌簌落灰。三百六十五具腐尸破土而出，每具尸身的耳后痣印都亮起血光，排列形状竟与竹简记载的“十镇血祭阵”完全一致。陆昭然挥剑斩断最近那具腐尸的喉管，黑血喷溅处，尸群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跪向血月——
月光在此时暴涨。
十镇交界处的山脊裂开巨缝，三百口朱漆棺材破土升空。每口棺椁都缠着裹尸布，布角金线凤凰纹在血月中连成巨大的河图阵。青岚镇对应的棺盖轰然震开，穿西装的新任镇长缓缓浮起，碳化的身躯正在蜕皮，露出底下森白的颅骨——额骨处阴刻的《饲魂录》全文突然发亮，每个字都渗出沥青！
“三百年了，你终于凑齐钥匙……”
镇长（周九川）的喉骨振动出砂砾摩擦般的声响。他抬手撕开胸腔，肋骨间卡着块龟甲——裂纹间嵌着的正是陆昭然被剜去的七颗朱砂痣！
陆昭然耳后的北斗纹骤然暴凸。
她扯出襁褓中的金箔凤凰羽按向心口，残羽突然离体飞旋。青光所过之处，十镇棺椁接连炸裂，裹尸布上的金线凤凰纹在空中拼成完整的阵图。血月突然被黑云遮蔽，天地间响起婴儿清亮的啼哭——
暗河深处浮起盏青铜灯。
灯芯泡在暗红液体中的，竟是枚跳动的胎儿心脏！陆昭然涉水抓住灯柄，火光映出灯座底部的铭文：“饲魂典尽，破阵者诛”。更骇人的是，灯罩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间，最后那道刻着今天的日期！
“阿姊，你当真要斩这轮回？”
周九川的残魂从灯芯中浮现，掌心托着半枚玉珏。陆昭然突然想起溶洞画像中，新郎官腰间佩的正是这枚衔尾蛇纹玉饰——蛇眼处缺失的碎玉，此刻正在她襁褓夹层中发烫！
地脉突然同频震颤。
陆昭然将玉珏碎片嵌入灯座缺口，青铜灯迸发刺目血光。十镇交界处的山脊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深埋的祭坛——坛中央立着块无字碑，碑面爬满尸虫拼成的《饲魂典》残章，而碑顶悬着的，正是三百年前剜她第一颗痣的那把银剪！
晨雾漫过祭坛时，血月残光凝成把钥匙。
陆昭然攥着钥匙插入无字碑裂缝，碑文渗出沥青凝成新字：“饲魂烬，十世终”。身后突然传来锁链崩断声，她回头望去，青岚镇的轮廓正在晨光中消散，而乱葬岗深处，那盏青铜灯的火光里，隐约映出个穿粗布襁褓的婴孩——
这次，孩子耳后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朱砂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