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纸灰漫过荒村野径,陆昭然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立在青岚镇旧址。怀中的孩子不哭不闹,耳后光洁如新,唯有掌心攥着半枚玉扣——阴阳鱼纹路与她溶洞中所得的残片严丝合缝。远处乱葬岗的残碑突然渗出沥青,凝成行歪扭血字:“饲魂烬冷,十世鉴开”。
“嗒。”
一滴冰凉的露水坠入襁褓。陆昭然低头望去,婴儿的瞳仁突然泛起血月残光。她循着那抹红光望去,见废墟间立着座残破古宅,门楣上悬着面青铜鉴,镜面裂痕间卡着片金箔凤凰羽,翅尖纹路正指向怀中的婴孩!
寅时的梆子声从镜中传来。
陆昭然踹开古宅腐朽的木门,蛛网垂落的厅堂中央摆着口青铜鼎。鼎身缠着褪色裹尸布,布角金线凤凰缺了左翅,与她袖中残羽的缺口完美契合。她伸手触碰鼎耳的刹那,三百六十五盏人皮灯笼突然自梁上垂下——灯芯泡着的不是尸油,而是混着朱砂的暗红液体,细看竟与她在暗河中见过的“饲魂灯”如出一辙!
“天启西年,鉴开十世……”
沙哑的童声自鼎内传出。陆昭然扒开裹尸布,见鼎腹阴刻着《饲魂典》残章,字缝间嵌着九枚带血乳牙。最新那颗牙根处刻着“昭然”二字,豁口与她儿时掉落的乳牙严丝合缝。更骇人的是,鼎底沉着块龟甲——裂纹间渗出的沥青正拼出她此刻的面容!
青铜鉴突然炸响。
镜面碎片纷飞中,陆昭然看见万历年的自己跪在鼎前,正将剜出的七颗朱砂痣按进龟甲。血珠溅落的轨迹与鼎身刻痕重合,渐渐显出新字:“饲魂者,饲己魂”。
地砖下传来指甲刮擦声。
陆昭然撬开青石板,腐臭味中升起九口薄棺。棺盖上用霉变稻谷拼出青岚镇舆图,每条街巷末端都插着半截桃木钉。最中央那口棺材突然震颤,棺盖移开三寸,伸出的竟是只婴儿大小的手——指节套着錾金戒,戒面蛇纹瞳孔处嵌着的,正是她被剜去的第一颗朱砂痣!
“阿姊,这局棋该收官了……”
周九川的叹息混着铜铃声传来。陆昭然猛回头,见古宅门楣上的青铜鉴映出骇人画面:穿长衫的周九川立在血月下,正将刻着河图纹的玉珏刺入婴孩心口。那孩子耳后光洁如新,腕间却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银锁!
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啼哭。
陆昭然慌忙掀开布角,见孩子掌心浮出北斗纹——第七颗痣的位置亮着妖异血光,与青铜鼎上的龟甲裂纹完全重合。古宅梁柱突然裂响,三百六十五具腐尸破瓦而入,每具尸身的耳后都浮着淡红痣印,排列形状竟与鼎身《饲魂典》记载的“十世轮回阵”如出一辙!
“滋滋——”
青铜鼎突然腾起幽绿鬼火。陆昭然将婴孩护在怀中,耳后的北斗纹骤然暴凸。火光映出鼎腹新浮现的字迹:“饲魂烬,焚鉴破局”。她扯出金箔凤凰羽掷向火中,残羽遇火不燃,反而将烈焰染成血色——
血焰掠过青铜鉴的刹那,镜面裂纹突然拼成青岚镇地脉图。图中十镇交界处的山脊亮起磷火,陆昭然赫然看见自己抱着婴孩的身影正映在火光深处!
“原来你我皆是鉴中影……”
周九川的残魂从鼎中浮出,碳化的指骨捏着半卷族谱。陆昭然劈手夺过,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工笔画像:凤冠霞帔的新娘与焦尸道袍的新郎执手而立,两人腕间银锁拼成完整的衔尾蛇环——而她怀中的婴孩,正戴着那枚蛇环的碎片!
地脉突然同频震颤。
陆昭然将玉扣按向青铜鉴缺口,镜面轰然炸裂。碎片纷飞中,十镇交界处的山脊裂开巨缝,三百口朱漆棺材破土而出。每口棺椁都缠着褪色喜字,最新那口棺盖移开的刹那,她看见穿西装的镇长缓缓坐起——
那人撕开脸皮,露出的竟是周九川碳化的颅骨!
晨光刺破血雾时,青铜鼎中的鬼火骤然熄灭。
陆昭然跪在古宅废墟间,怀中的婴孩突然发出清亮笑声。她低头望去,孩子耳后光洁如初,掌心的北斗纹己消散无踪。远处乱葬岗飘来纸钱燃烧的噼啪声,新任镇长的焦尸正在晨光中化为飞灰,灰烬拼成行血字:“饲魂烬冷,十世鉴破”。
暗河深处传来铁链崩断的轰鸣。
陆昭然涉水走向河源,见河床沉着块无字碑。碑顶插着那把万历年的银剪,刃尖粘着的七颗朱砂痣正随水流消散。她抱起婴孩转身离去时,碑面突然渗出沥青——
“癸卯年七月初七,饲魂典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