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梨走得那样急，以至于在睡衣外只草草披了件风衣。
出租车门“砰”地关上时，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还穿着拖鞋，脚边上的一道伤口正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拖鞋上留下点点猩红。
医院大厅的白色荧光灯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前台，指甲在台面上刮出几道白痕：“沈翊！沈翊在哪？”
护士被这个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女人吓了一跳，连忙查询电脑：“三楼抢救室，右转…”
丁梨等不及电梯，转身冲向楼梯间，在跑楼梯的过程中，就连拖鞋都跑掉了。
冰冷的台阶透过脚心传来刺骨的寒意，但此刻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她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却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终于，在护士告诉她的楼层的走廊尽头，她看到杜城僵硬的立在抢救室门口。
他浑身的衣服还在滴水，在脚下汇成一小片水洼，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痕。
“丁老板…”他声音嘶哑，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丁梨。
丁梨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陷入皮肉：“他怎么了？怎么会…”
“是我们的疏忽。”杜城的声音哽在喉咙里，“犯人同伙劫持了他...等我们赶到码头时...”他抬手抹了把脸，“那混蛋把他绑住手脚...推下了江...”
丁梨的膝盖突然失去了力气，她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渗出。
“都怪我...”杜城蹲下身，拳头狠狠砸向墙壁，“如果我能早点锁定那辆车...”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上方的眼睛布满血丝：“家属？”
丁梨立刻爬了起来，踉跄着扑到医生面前：“我是！他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但溺水导致严重肺部感染，需要观察48小时。”
推床轮子的声响由远及近，沈翊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氧气面罩上凝结着水珠，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时隐时现。
丁梨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只能一个人陪护。”护士在一旁提醒道。
杜城默默退后一步：“我去办手续。”
观察室外的长椅上，丁梨蜷缩成一团。
窗外天色渐亮，她才发现自己的脚火辣辣地疼——玻璃渣己经深深嵌进皮肉。
这疼痛让她清醒，仿佛只有通过肉体上的痛楚，才能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噩梦。
第三天清晨，当护士终于告知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时，丁梨己经熬得双眼通红。
单人病房里，她蜷缩在陪护沙发上，手里紧握着沈翊的工作证——那是从他被江水泡湿的外套里找到的。
“咳…”
一声微弱的咳嗽惊醒了浅眠的丁梨，她猛地坐起身，看见病床上的沈翊正艰难地试图睁开眼睛。
“沈翊？”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忙扑到床边。
沈翊的视线慢慢聚焦在她脸上，他的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
就这一个字，让丁梨的眼泪决堤而下。
她抓住沈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指尖：“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沈翊虚弱地勾起嘴角，用手指擦去她的泪水，他的目光又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脚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护士推门进来检查，看到这一幕又悄悄退了出去，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
“对不起...”沈翊轻声说。
“不许说对不起！”丁梨抽泣着，“你答应过要接我下班的...”她的声音哽住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杜城浑身湿透站在那里时...我...”
沈翊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这个动作让丁梨再也忍不住，俯身小心地环住他的肩膀，生怕碰到那些插着的仪器。
丁梨的泪水浸湿了他的一小块病号服。
“我梦见你了...”沈翊的声音虚弱却温柔，“在水里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阳光下…”
丁梨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看见沈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笑意，那双总是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她的倒影。
“然后...”沈翊突然轻轻咳嗽起来，丁梨立刻要去按呼叫铃，却被他握住手腕，“然后我就想...如果这次能活下来...”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却坚定地抚上丁梨的脸颊：“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七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丁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窗外的知了突然鸣叫起来，像是给这个时刻配上了夏日的背景音。
“后悔什么？”她轻声问，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沈翊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脚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后悔推开你...后悔我们分开...后悔没早点...”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丁梨突然俯身，用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封住了他的唇。
她的唇瓣轻轻颤抖，带着泪水的咸涩，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笨蛋...”分开时丁梨红着眼睛骂他，手指却温柔地梳理着他额前的碎发，“你以为...我这段时间为什么让你接送？为什么给你做曲奇？”
沈翊的眼睛亮了起来，氧气面罩下的嘴角上扬：“因为...”
“因为我也是笨蛋！”丁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明明知道你是...明明被你推开过...还是...”
沈翊突然挣扎着要起身，吓得丁梨连忙按住他：“你干什么！”
“手...”沈翊艰难地指向床头柜，“外套口袋...”
丁梨疑惑地翻找那件己经被江水泡得发皱的外套，在内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她的手指突然不听使唤了，差点把盒子掉在地上。
“本来...”沈翊的声音带着笑意，“想等案子结束...”
丁梨打开那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简约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你...”她的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丁梨...”沈翊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她不断滑落的泪水，“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杜城压低的声音：“都别进去！等会儿！”接着是李晗的惊呼和蒋峰尴尬的咳嗽声。
丁梨破涕为笑，她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在沈翊惊喜的目光中再次俯身，这次她的吻落在了他的眉心。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格外明亮，沈翊的手指紧紧扣住丁梨的，像是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在门外，杜城死死拦住想偷看的同事们，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掏出手机，悄悄拍下门缝里那对相拥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