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竹马竹马

「用归还这个球作为交换，我有一个请求。」

绝美少年毫不在意泥土沾染，拾起小球的指尖透着一股病态的青白。在阳光无法触及的房间深处，从被褥中勉强支起上半身的少年面容隐没在阴影里，唯有混杂着药草气息的苦涩清香，浓郁地飘散到我这边的向阳处。

「能当我的倾诉对象吗？」

这询问既似祈祷又像哀求，却因他骨子里的傲慢，听来更像是某种不容拒绝的命令——这是被过度呵护、以至于从未学会如何与人相处的孩子特有的说话方式。

"好啊。"

我用声音回应，脖颈微微颔首。

「是吗。好，约定好了。可别违背啊。」

伴着渗入喜悦的声线，少年松手任球坠落。布团上滚动，滑过木板走廊，弹跳着跌落地面，最终停驻在我的足尖。

当我捧着捡起的球踏上檐廊时，才终于看清了少年的面容：纤细、单薄、苍白，孱弱得仿佛随时会死去。从被褥间仰望着我的少年松弛了凹陷的双颊，绽开一抹虚幻到令人心颤的微笑。

自那日起，这个将成为我毕生挚友的少年报上姓名——

「鬼舞辻无惨。」他如此说道。

……

我叫陈小江，昨天刚沉江。

起因是我的好兄弟兼同母异父的妹妹男友阿张突发奇想："阿江，你说我俩同时掉水里，小美会先救谁？"

"不知道，要不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

然后我就逝世了。

总之阴差阳错间，21世纪死去的我作为樱花国平安时代某个贵族的嫡子重获新生。虽然吃穿不愁是好事——但平安时代的衣服重得要死，食物难以下咽，也就住所勉强能看。

不对，住所也不太行，毕竟这时代可没有空调。

本想活用21世纪出生的优势，用现代知识开挂走上人生巅峰，结果绞尽脑汁只想到"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这种游戏秘籍，当场就放弃了。要是我古文好，说不定能用诗文开挂提升风雅值，被众人簇拥着喊"好厉害"，但平安时代流行和歌...我绞尽脑汁吟唱后，被人用"这人怕不是被妖怪附体"的眼神围观了。

好想哭，求别请阴阳师来驱魔。

在平安时代不会吟诗作歌，就像在奇幻世界不会用魔法——没朋友，没前途，连老婆都娶不到。俺才不要待在这种时代！区区五七五七七的格式就能左右人生，这难度对现代人太不友好了。

好不容易投二胎居然没有新手礼包，难道是那种需要会员注册才能领取的？

于是没朋友的我，今天又在院子里独自踢鞠球解闷。单人颠球玩腻了，正好看见屏风就当成球门来射门，结果把屏风踢了个对穿。

我这右脚莫非是黄金右脚？难道我是平安时代的C萝？

这屏风看起来很贵。不对，肯定很贵。好像还是父亲的心头好——好嘞赶紧跑路！鞠球也要带上。球不离脚是原则，那边那个，别说什么销毁证据啊！

一边踢球一边慢吞吞走着，刚开始还在想怎么跟父亲道歉才能被原谅，但玩着玩着就把屏风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要是让球落地就死定了...！"

开始玩这种中二游戏的智商，大概小学二年级水平。就像鼻涕小鬼玩"踩到白线就会死"走回家的游戏——估计是小孩子的身体影响了思维。现实里可没法像柯南那样开挂。

可能有人觉得"为什么要用落地就死的规则，改成连续踢满多少次能许愿不更好"，但驱动人类的从来不是正向情绪而是负面情感。负面情绪使人强大，就像班级足球赛能上演帽子戏法的，从来不是足球队的帅气王牌，而是因嫉妒化身恶鬼的路人甲——也就是我。

"球落地就死...！球落地就...啊糟糕！"

那时，我正沉迷于黑暗中庭院的踢球游戏忘乎所以。为了不让球落地，我使出全力踢出的鞠球飞过高墙消失了。

那高耸入云的围墙光是抬头看就让人脖子发酸，对面可是大户人家的宅邸——比我家的气派得多，说明主人身份也比我尊贵得多。正当我缩着脖子担心会不会挨骂时，转念想到孤零零的自己只有这个球朋友。

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我灵机一动折下附近竹林里粗细适中的竹子，学着撑竿跳的架势翻过了围墙。"唰"地落在对面空旷庭院时，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忍者，肾上腺素都飙升了。刚要起身趁没人发现赶紧捡球——

"这球是你的？"

"噫呀！"

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不，更准确地说，是预见到自己即将社会性死亡——毕竟此刻我正以非法入侵的可疑分子身份被逮个正着。

出声的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似乎天生体弱无法外出，因而没有玩伴，请求我在还球后能陪他说说话。虽境遇不同但同样孤独的我立刻答应——这就是我与鬼舞辻家少爷无惨的初遇。

虽然觉得"无惨"这名字古怪，但想到古人有给孩子取怪名避邪的习俗，估计也是同理。就像时代剧里常见的"某某丸"，其实本意是屁股挤出来的味增，想想就恶心。

自此我时常造访无惨的宅邸。不过说是聊天，其实话题基本都由他主导。体弱却聪慧的无惨因长期闭门读书而学识渊博，我自然沦为专注捧哏的听众。

我能分享的不过是些家长里短：今早的饭团、姐姐要出嫁了、庭院的茶花开了、抹了山茶油的走廊玩速滑被骂、把卷轴当荧光棒甩着跳宅舞被训、射门时鞠球砸中父亲戴的立乌帽子还欢呼"满分！"挨了揍、偷牛车逃跑因太慢被抓现行之类。

无惨总是津津有味地听着。比起内容本身，他似乎更享受与人对话的纯粹快乐。有次忍不住问他："和我这种连和歌都不会吟的粗人做朋友真的好吗？你明明能找到更有学识的玩伴。"

"可你不也和踢不好球的我成了朋友么？"

无惨真是个温柔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