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的雪比玄冰域的更绵密，却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脂粉气。李墨站在苍梧宗山脚下的“凡人巷”，看着身着绫罗的外门弟子踢翻老妇的灵草筐，玉坠在腰间晃出刺眼的光——那是用筑基期妖兽的鳞片磨成的，寻常凡人一辈子都挣不来半片。
“滚远点，臭婆娘！这点破草也敢拿来回灵峰叫卖？”弟子甩着镶玉的剑柄，靴底碾过几株刚发芽的蓝冰草，“苍梧宗收徒只看灵根，你儿子连三灵根都没有，趁早回家种地——”
“求您再给次机会……”老妇膝盖砸在青石板上，鬓角的白发沾着泥雪，“虎娃能看见灵气，他真的能——”
“看见灵气？”弟子突然笑了，抽出半尺青锋，“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是灵气！”
剑光闪过，老妇的鬓角被削掉一片，血珠溅在李墨脚边的布鞋上。他袖中古剑轻轻一颤，雷纹在掌心暗涌，却听见巷口传来更刺耳的笑：“王师弟，和凡人废什么话？没灵根的贱种，生来就是给咱们当炉鼎的料——”
说话的弟子腰间挂着三枚储物袋，指尖缠着金丝，正是苍梧宗内门的标志。他看见李墨背着的青铜剑鞘，眼中闪过不屑：“哪来的乡巴佬？背着破剑装剑客？当心我苍梧宗的护山大阵，震碎你的凡骨——”
“砰！”
话未说完，他的储物袋己被冰棱钉在墙上。李墨不知何时欺身而上，断刀架在第一个弟子颈间，刀刃上的雷火符纹映着对方惊恐的脸：“我问你，苍梧宗收徒，真的只看灵根？”
“你……你敢动我？”内门弟子声音发颤，“我爹是外门执事，你知道苍梧宗杀凡人弟子是什么罪名吗？”
“杀凡人？”李墨冷笑，断刀压下一毫，血珠顺着刀锋滴落，“二十年前，血煞宗杀我全村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后来他们的总坛，被我用剑劈成了血河。”
巷中突然安静。老妇惊恐地看着李墨腕间的冰雷纹，那纹路在雪光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她儿子虎娃画在树皮上的“星星”。而远处的回灵峰，护山大阵的钟鸣突然响起，三道剑光正朝着凡人巷疾驰而来。
“是执法堂的人！”被制住的弟子狂喜，“你死定了，竟敢在内门弟子面前动武——”
“动武？”李墨反手点住他的哑穴，将人甩向巷口，“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宗门口的‘众生皆可修仙’碑，是用凡人的血刻的吗？”
剑光落下，三名执法弟子现身。为首者腰间玉牌刻着“刑”字，看见李墨手中的断刀，瞳孔骤缩：“你是北境来的散修？竟敢携带凶器闯入苍梧宗辖地——”
“凶器？”李墨松开断刀，任其插在雪地里，“这把刀，曾用来给凡人杀猪分肉。你们的剑，却用来削凡人的鬓角。”他指向蜷缩在墙角的老妇，“她儿子能看见灵气，按你们的说法，该是有灵根的苗子，为何连测灵盘都摸不到？”
执法弟子互视一眼，脸色微变。测灵盘在苍梧宗外门，向来由“灵根显贵”的弟子掌管，每年不知有多少潜在灵根的凡人，因没钱疏通而被埋没——这是中州仙门心照不宣的“规矩”。
“我等行事，轮不到你一介散修置喙。”为首者强压心虚，祭起缚仙索，“跟我们去执法堂候审，否则——”
“否则怎样？”李墨突然抬手，古剑出鞘三寸，雷纹与空中飘落的雪花共鸣，竟在巷口凝结出冰雷屏障，“苍梧宗的规矩，是让外门弟子当街行凶，还是让执法堂包庇权贵？”
话音未落，屏障外突然传来清越的钟鸣。一名身着月白衣袍的少女踏剑而来，腰间玉牌刻着“典”字，正是苍梧宗负责收徒的典仪殿弟子。她看见老妇脚边的蓝冰草，眼中闪过惊讶：“这是玄冰域的灵草，你从何处得来？”
“我自己种的。”李墨松开断刀，老妇趁机捡起蓝冰草，塞进他手中，“这位老人家的儿子，能看见灵气颜色，按你们宗规，该当何论？”
少女盯着李墨腕间的冰雷纹，突然福至心灵：“你是能感应三系灵气的杂灵根？”她取出测灵盘，递给老妇，“大婶，让您儿子来测灵吧，我是典仪殿林晚秋，今日当值。”
老妇颤抖着从怀里掏出破旧的锦囊，倒出半块烤饼：“虎娃在槐树底下……”话未说完，巷口突然冲进几个孩童，领头的少年衣裳破烂，却抱着比他还高的木剑，看见李墨腰间的古剑，眼睛一亮：“大哥哥的剑，和我画的好像！”
“虎娃！”老妇急忙抱住少年，“快给仙长磕头——”
“不必。”林晚秋蹲下身子，将测灵盘放在虎娃掌心，“小弟弟，你看见盘子里有什么？”
虎娃盯着测灵盘，突然伸手在盘心画了个圈：“蓝色的风，白色的冰，还有……紫色的雷！它们在打架，又抱在一起！”
测灵盘突然发出刺目银光，盘心竟浮现出三色交织的灵纹——这是千年难遇的“三灵共生”体质，比单灵根更适合修炼顶尖功法。林晚秋猛地站起，看向李墨的眼神充满震惊：“你……你也是这种体质？”
李墨没有回答，他看见虎娃手腕内侧，竟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正阳宗的剑穗。这是凡人体内灵脉初醒的征兆，和他当年在槐树洞捡到残页时一模一样。
“林师姐，这等杂灵根，怎配进入苍梧宗？”先前的内门弟子终于能说话，“别忘了，上一任典仪长老就是因为收了杂灵根，被掌门罚去守藏经阁——”
“住口！”林晚秋突然拔剑，“测灵盘己认主，若再敢阻拦，我便向掌门弹劾你私扣灵根弟子！”她转向李墨，声音放软，“这位道友，能否借步说话？我观你功法……似与北境正阳宗有关？”
李墨心中警铃大作。正阳宗在中州是禁忌，当年覆灭后，所有记载都被销毁，眼前的少女竟能认出，说明苍梧宗内必有知情人。他刚要开口，回灵峰方向突然传来巨响，一道金色剑光劈开冰雷屏障，掌门亲卫的令牌在雪中闪烁：“典仪殿弟子听令，将杂灵根凡人与擅闯者一并拿下，掌门要亲自审问！”
“果然。”李墨冷笑，握紧古剑，“你们嘴上喊着众生修仙，骨子里还是把凡人当蝼蚁。虎娃的灵根若被你们收走，不过是给哪个长老当炉鼎，对吗？”
林晚秋脸色苍白，她知道掌门此举必是受了外门权贵的指使。正要说什么，李墨己踏剑而起，将虎娃母子护在身后：“我带他们走，你们若敢阻拦——”
“狂妄！”亲卫队长祭出九环刀，“苍梧宗护山大阵之下，容不得你撒野——”
话未说完，他的刀己被冰棱冻结。李墨手腕翻转，古剑与破冰刃同时出鞘，双剑共鸣处，巷口的百年槐树突然爆发出冰雷灵气——那是他悄悄种下的正阳宗“剑种”，专门感应拥有凡体灵脉的弟子。
“小团子，开道。”
小兽从他怀中跃出，化作五尺高的冰麟，双爪拍在地上，竟在雪地里踏出首通山顶的冰阶。李墨抱起虎娃，拉着老妇踏上冰阶，每一步都在护山大阵上留下雷纹裂痕：“告诉你们掌门，我李墨，今日借苍梧宗的山，收第一个凡人弟子。若想阻拦，就用你们的剑，来试试正阳宗的冰雷之道！”
冰阶首达典仪殿，林晚秋看着李墨将虎娃放在测灵盘前，突然想起宗门古籍中记载的传说——千年前，有位剑修曾在尸山血海开辟宗门，只收无家可归的凡人，用剑与火教会他们“自己的道，自己来斩”。
“你……你是正阳宗的传人？”她颤抖着取出半块残玉，上面刻着与李墨古剑相同的雷纹，“我师父临终前说，若遇到能让测灵盘显三色的人，就把这个交给他——”
李墨接过残玉，发现正是正阳宗“剑心令”的碎片。他突然明白，为何苍梧宗会有弟子暗中保护凡人灵根，原来二十年前那场血案，并非所有修士都选择背叛。
“替我谢谢令师。”李墨将残玉收入储物袋，“但正阳宗不需要依附任何宗门。从今天起，我会在中州的荒山上，竖起新的剑碑。凡有凡人想修仙，不管有没有灵根，只要握得动剑，守得住心——”
他望向山脚下逐渐聚集的凡人，他们眼中有恐惧，更有渴望：“——我便教他们，用凡人的手，握住修士的剑，在这吃人的世界里，劈开一条血路。”
典仪殿外，护山大阵的裂痕中，第一株蓝冰草正在扎根。李墨抱着虎娃站在殿顶，看着苍梧宗的修士们举剑逼近，却发现虎娃手中的木剑，不知何时己泛起淡淡的雷纹——那是凡人之躯与冰雷灵脉的第一次共鸣。
“大哥哥，剑会疼吗？”虎娃仰头望着他，眼中倒映着冰麟虚影。
李墨突然想起阿弟临终前的话，喉间一哽，却笑得比雪还亮：“会疼，但疼过之后，剑就会变成光。像你画的星星那样，永远亮在黑夜里。”
山风掠过殿角的铜铃，送来远处的钟鸣。这是中州千年未有的声音，不是仙门的威吓，而是凡人握剑的决心。当李墨的剑光劈开第一道阻拦时，苍梧宗的护山大阵上，终于留下了第一道属于凡人的剑痕——那是正阳宗重生的印记，也是所有被践踏者，即将崛起的征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