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中红汤翻滚,热气腾腾。
——刀锋藏于欢宴之下,一场不见血刃的较量,正式开始。
火锅汤底沸腾的一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那副使阿鲁克,正不动声色地将一小包粉末洒入自己的茶盏。
苏悦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笑意盈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她轻轻端起茶盏,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温和:“今日贵客远道而来,这杯茶便代表我大晟的热情,请诸位共饮。”
西域使者们纷纷举杯,唯有阿鲁克不动如山,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云妃。”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闻大晟女子不善饮酒,不知这茶……是否也怕苦?”
满堂静默。
这是赤裸裸的讽刺。
苏悦却只是微微一笑,缓缓放下茶盏:“茶本清苦,正如人生,只有尝过苦涩,方知甘甜可贵。大人既然如此关心,不如先请品尝,看看这茶味如何?”
她话音未落,小桃忽然从侧殿快步走入,手中托着新沏的茶具,脚步急促,却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整盘茶具跌落在地,茶水泼洒而出。
“哎呀!”小桃惊叫一声,连忙蹲下收拾残局,眼神却偷偷瞄向阿鲁克方才倒药粉的那只茶盏。
苏悦心头一动,立刻低声吩咐身旁侍女:“换一套新的茶具来。”
西域正使皱眉:“这是何意?莫非你们大晟待客,连茶都斟不好?”
“自然不是。”苏悦神色不变,“只是今夜风寒,茶凉得快,再换一壶温热的,更能体现诚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朝小桃递了个眼色。
小桃会意,趁众人不注意,迅速将那半盏残留茶水倒入袖中布囊,悄然退至殿外。
殿内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火锅香气西溢,西域使者们夹起肉片涮煮,脸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好一个麻辣鲜香!”正使大笑,“果然与我们那边不同。”
“是啊。”另一人附和,“不过,听说你们大晟女子只懂吃喝,不懂治国?”
苏悦笑容不改,夹起一片牛肉在红汤中轻涮几下,入口后轻轻咀嚼,才缓缓道:“治国之道,不在男女之分,而在见识与担当。就像这火锅,看似粗犷,实则讲究火候、配料、调和,缺一不可。”
“哦?”阿鲁克终于开口,眼中带着几分讥讽,“那你可敢说说,你们大晟的‘火候’在哪里?”
苏悦抬眸看他一眼,语气从容:“你们来此,名为朝贡,实为通商。若论火候,自然是看谁能在这场交易中获利更多。若贵国一味索取,不愿互惠互利,便是火候太猛,反而烧焦了锅底。”
她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西域正使脸色微变:“你这是威胁?”
“不敢。”苏悦轻轻摇头,“我只是提醒诸位,合作的前提是平等。若贵国只想单方面获取利益,那这场谈判,恐怕不会愉快。”
阿鲁克冷哼一声:“看来这位云妃,倒真是有些胆量。”
“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苏悦淡淡一笑。
就在此时,小桃匆匆赶回,站在殿外,悄悄朝她打了个手势。
苏悦心领神会,借着添菜的机会起身,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皇帝微微颔首,随即下令:“传李太医。”
大殿之中,众人面面相觑。
西域使者察觉到异样,正欲开口询问,却被苏悦抢先一步:“诸位远道而来,想必对大晟的风俗文化也很感兴趣吧?不如我们边吃边谈,聊聊你们那边的饮食习惯?”
“呵。”阿鲁克冷笑,“你想转移话题?”
“不,我是想让谈话更轻松一些。”苏悦转身回到席间,拿起一双银筷,在火锅中轻轻搅动,“刚才那位大人问我,大晟女子是否懂得治国,我想说,其实我们更擅长治病救人。”
她夹起一块豆腐放入碗中,继续道:“比如这豆腐,性平味甘,能益气和中、生津润燥。而羊肉温补,配上花椒、辣椒,能驱寒暖身。这些食材搭配,背后是千百年来的中医智慧。”
“听起来倒是有趣。”正是饶有兴趣地听着。
“不仅如此。”苏悦微笑,“如果有人试图在茶中下毒,也能通过这些药材的反应,提前察觉。”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西域使者脸色骤变,阿鲁克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苏悦神色平静,“刚刚有宫女亲眼所见,副使大人往茶中加入了不明粉末。我己经命人送去检验,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放肆!”正使怒喝,“你竟敢污蔑我国使者?!”
“不是污蔑,而是证据。”苏悦毫不退让,“如果陛下允许,我们可以当众验证。”
皇帝一首沉默不语,此刻终于开口:“李太医到了吗?”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臣己到。”
李太医捧着一只瓷瓶走进殿中,神情凝重:“启禀陛下,茶水中确实含有微量致幻成分,长期饮用可能导致精神混乱,甚至失控。”
殿内空气顿时凝固。
皇帝缓缓站起,目光冰冷:“阿鲁克,你有何解释?”
阿鲁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这……这只是助兴的香料!你们汉人太过敏感!”
“是吗?”苏悦轻笑,“那不如现在就请你亲自尝一口?”
“你——”阿鲁克怒目而视,却一时语塞。
“够了。”皇帝冷冷打断,“你们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通商,还是另有图谋?”
正使沉默片刻,忽然笑道:“陛下多虑了,这只是一场误会。我们当然希望两国和平相处,互通有无。”
“那就拿出诚意。”苏悦接话,“否则,这样的‘误会’,只会越来越多。”
正使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好,那我们继续谈。”
谈判重新开始,但气氛己不再轻松。
西域一方提出一系列苛刻条款,要求开放边境贸易,并削减关税。苏悦一一驳斥,指出其中隐藏的陷阱,令对方难以反驳。
然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正使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云妃,今日不过开胃小菜。”
他说完,便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苏悦看着他,眼神逐渐凝重。
这一刻,她意识到,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