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电所的木窗被风吹得哐当响,雨丝顺着电话线爬进屋里,在手摇电话机的铁盒里积成水洼。浩仔蹲在墙角抠墙皮,石灰渣簌簌往下掉,露出被覆盖的旧标语:“深挖洞广积粮”,字迹被雨水泡发了贴在墙上。
老式电子管收音机的调频钮生了绿锈,他拧到七点二九兆周,杂音里突然蹦出个女声:“八西年高考附加题,需用祖暅原理求球体积……”
浩仔手一抖,电子管“滋”地冒出蓝火。他慌忙关掉电源,发现水洼里晃着个人影——戴白帽子的医生举着X光片,片上的钡餐阴影排成粮囤状,囤尖缺的口子,和晒谷场石碾的裂缝分毫不差。
调频旋钮“咔嗒”一声,浩仔用铅笔头在烟盒纸背面记题,杂音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震得电子管发烫”他摸到发烫的真空管,指腹粘了层黑灰——正是拌种用的蓝矾渣。
“抓敌特!”
手电筒光捅进门缝,浩仔猫腰钻入桌底,撞翻了浆糊瓶,蓝矾浆糊流到烟盒纸上,把“2019”几个数字蚀成了“1984”。
“美帝的电台密码!”邮电所长指着发烫的电子管,唾沫星子喷在浩仔脸上,民兵翻他衣兜,掏出那张糊着蓝浆的烟盒纸。
“七点二九兆周是啥暗号?!”
浩仔盯着所长老式中山装口袋——袋口别着支英雄钢笔,笔帽裂了道缝,和电子管的裂纹一个样子。“这是省台的天气预报频率。”他故意提高嗓门,震得梁上的灰扑簌簌往下掉。
所长把纸对着煤油灯看,蓝浆糊显出新字迹:“当血钠低于一百三格令……”正是他爹做钡餐时,赤脚医生拿算盘算的数值。
仓库堆着发霉的麻袋,浩仔摸出蜡封的X光片,月光从铁窗漏进来,钡餐白斑在片上拼出粮囤形状,囤门位置粘着粒老鼠屎——正是被啃试卷的残渣。
雷在屋顶炸响,气窗“哐当”被震开,芦花鸡扑进来,爪子带着血痂,甩下个纸团——血渍新洇出几个字:“粮帐本”。
后半夜雨住了,浩仔用蓝矾在X光片上描题,每解一题,钡餐阴影就淡些,解到第七题时,白斑全消,显出个溃疡灶,边缘毛剌剌像老王头的斧头豁口。
门闩“咔嗒”响了一下,老王头拎着斧头进来,斧刃滴着水:“所长醉成死猪了。”他忽然瞥见片子的溃疡灶,斧头“当啷”掉砸地上。
“这是我的病?”
老王头弯腰捡斧头,缺指头的手首颤:"也可能是你爹的。"他后颈的疤在月光下发蓝,和拌种缸里的蓝矾一个色。
天麻亮时浩仔溜回晒谷场,石碾裂缝里钻出丛毒蘑菇,伞盖上的蓝斑像X光片上的病灶。他扯了把野苋菜缠菇茎,露水一沾,茎叶渗出蓝汁,和蜡封的日期一个色。
民兵搜家的铜锣声近了,浩仔扒开石碾裂缝,摸出半截蓝粉笔——正是赤脚医生画体温表用的,他在碾盘上画化学式,才画两笔,粉笔就被叼走。
芦花鸡立在碾盘上,蓝粉笔在喙间反光,像老王头别在后腰的铜秤钩——那钩子上还沾着去年收粮时的麦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