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后院的铁门锈得发褐,李颖的胶鞋碾碎薄冰,冻死的葡萄藤缠着铁丝网,藤皮裂开露出钢丝芯。她蹲下挖土,指甲缝塞满冰渣,寒气钻得指节生疼。
后院的雪泛着死鱼肚皮的灰白,李颖的呼吸在围巾上结出冰壳。冻硬的葡萄藤像无数只枯手从铁丝网里伸出来,指尖挂着冰凌。她想起二年前那个雪夜,钱浩就是在这样的藤架下塞给她铁盒,那时藤上还挂着几串冻葡萄,现在只剩铁丝勒进树皮的伤口。
铁锹第三下碰到硬物,锈铁盒上的国徽结着冰,里头冻着只七星瓢虫。身后雪地“咯吱”响,柴油味混着土腥冲鼻子——和三年前在化工厂排污口闻到的臭味一样。
“李会计好雅兴。”王德发从锅炉房转出来,左脸刀疤发紫,撬棍头沾着冰渣:“当年扣我工钱时,没说这埋着宝。”
李颖摸铁盒边的刻痕——和钱浩给的月饼盒纹路对上了。雪粒子擦过耳朵,她想起会计室油亮的算盘珠。
铁盒弹开金光刺眼,李颖抄金条横扫,破风声像打算盘,冰棱划破王德发的脸,血滴雪地“滋”地冒烟。
金条擦过王德发下巴时,李颖闻到一股熟悉的铜锈味——和会计室保险柜深处的味道一样。那年她刚接手厂子账目,在积灰的柜底发现父亲藏着的劳模奖章,奖章背面也刻着“84”。王德发的血溅在雪地上,像极了父亲咳在痰盂里的血块。
“疯婆子!”王德发抡棍砸盒,寒鸦惊飞,李颖用金条砸他嘴。假牙崩进雪堆,露出的铁牙床满是蜂窝眼,跟仁和医院通风管一样。
“第八批实验品?”李颖踩他手腕,王德发脉搏跳得急,跟ICU监护仪警报声重叠。冻土突然震动,铁丝网“嗡嗡”响。
王德发啐了口带铁渣的血:“你不也靠这活命?”后颈的蓝编号在暮色里发亮,正是化工厂失踪名单上的号。
雪地硬币排成歪星阵,李颖用血手擦84年分币,徽章蚀成了骷髅头。
硬币在掌心发烫,李颖的虎口还留着钢笔老茧,当年在夜校学会计,她总把算盘珠擦得锃亮,现在这双手刨过冻土、撕过假账、沾过铁锈。王德发的铁牙在雪地里反光,让她想起毕业时买的镀金钢笔——笔尖早被假账磨秃了。
王德发扑来抢金条,两人滚进铁丝堆,钢丝扎进李颖胳膊,血珠子泛着银光。
“那年你偷运毒水,害三十个工友烂肺!”李颖指甲抠他眼窝,冰渣扎手,血滴在硬币上“滋”地冒烟,眼前浮现化工厂爆炸那天的火账本。
王德发突然抽抽,铁牙芯“嗡嗡”地响。脖子编号渗银水,在雪地流成缺口星:“他们……给我装开关……”远处狗嚎混着地底机器声,像是铁兽磨牙。
李颖砸铁丝网根部,冻土裂开露出铁门。
铁舱门溢出的冷气扑在脸上,像化工厂排污管的废气。李颖的睫毛挂满霜,恍惚看见母亲在病床上抓她的手:“账要算干净……”此刻舱壁的冰霜正顺着指尖往血管里钻,和当年点滴管的凉意一模一样。
王德发抱着盒要跑,被硬币绊个跟头,84年分币滚进门缝,机器声突然震得牙酸。
“你作死啊!”王德发踹门,李颖摸到门内侧的星痕——跟钱浩铁盒纹路一样,狗嚎带着血腥味近了。
“每月要去医院刷条码?”李颖撕他衣领。蜂窝眼冒着银水,消毒水味首冲脑仁,跟当铺柜台裂缝里的血垢一个味。
铁门“咣当”开了,三条狼狗扑了进来,狗眼仁镶着医院十字标,尖牙反光映出李颖变形的脸,眼白里游着银丝,跟钱浩胸口的疤一样。
账本霉味混着铁腥首冲鼻腔,李颖的手电光扫过墙上的“1984”。某个账本夹着片干枯的葡萄叶,叶脉被血渍染成褐色,正是钱浩失踪那天摘给她的那片。雪橇犬的嚎叫突然变成呜咽,像极了父亲住院时监护仪的悲鸣。
王德发被狗链拖走,铁牙在雪地犁出“最后晚饭”几个字。李颖钻进铁舱,手电照见满墙账本。每本夹着锈硬币,最新那本第七页还没干——她名字正被银水重描。
地底冰裂声里摸到硬皮本,掉出三天前的当票。狗撞门声中,听见钱浩的声音从票里渗出来:“粮票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