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吱呀响。苏妄言抬腿跨进去,靴底碾过碎砖。
破庙供桌落满灰,烛火在张三手里晃。
他抬头,眼尾有道淡疤:“苏姑娘。”
裴砚反手带上门,站到苏妄言身侧。
阿九贴墙立着,刀鞘在砖地上磕出轻响。
“说。”苏妄言把青铜片拍在供桌上。
白天在皇后殿里掰下来的碎片还带着体温,“千机阁要什么?”
张三从怀里摸出张纸,展开时簌簌响:“他们要的不是东西。”他指腹压在密信某处,“是活人。”
苏妄言凑过去。
烛火跳了跳,映出一行小字:“血裔机关,需以纯阴之体引动。”
“纯阴之体?”她后槽牙咬得发紧。
前月苏挽月在茶会上说“姐姐天生异象”,原是这个异象。
“千机阁二十年布局,”张三声音压得更低,“他们在各地找纯阴血脉的女子,用机关术改命换运。皇后要的联姻,苏挽月递的状纸,全是为了把你困在京城——等的就是这具身子。”
裴砚手指骤然收紧。
他昨晚替她揉按掌心薄茧时,她还咬着蜜饯笑:“定北公世子当丫鬟,屈才不?”
“那系统……”苏妄言摸向袖中,系统面板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和这有关?”
“是千机阁的局。”张三推过另一张纸,“我们截了他们的飞鸽传书。系统绑定你那日,正是他们机关阵眼成型时。所谓暴娇值,不过是拿你的情绪当燃料,催熟这具‘引’。”
供桌上的烛芯“啪”地爆了个花。
苏妄言突然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所以我掀茶会、闹诗会,”她喉咙发紧,“都是在给他们的破机关加柴火?”
“是。”张三点头,“但你每次留三分余地,暴娇值只拿三成——他们大概没想到,疯批嫡女心比针还软。”
裴砚握住她的手。她掌心全是汗,像攥了块化不开的冰。
“那秦风是谁?”阿九突然开口。
他始终盯着墙角阴影,像在看什么活物。
“千机阁十二枢之一,管着北边所有暗桩。”张三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推给阿九,“他右耳后有朱砂痣,见人先摸腰间玉牌。你是弃徒,他不会防你。”
阿九捏起瓷瓶,对着光看了看:“鹤顶红?”
“抹在他玉牌上。”张三扯了扯嘴角,“他爱摸玉牌,摸一次,毒渗一层。七日之后——”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妄言突然抓住阿九手腕:“不行。”
阿九抬眼。他眼尾有道旧疤,像道冻住的血线。
“太冒险。”苏妄言说,“千机阁规矩,弃徒被抓,活不过三刻。”
“我这条命是你救的。”阿九抽回手,把瓷瓶收进怀里,“该还了。”
裴砚按住苏妄言肩膀。
她偏头看他,他眼里映着烛火,亮得烫人:“阿九有分寸。”
苏妄言咬了咬嘴唇。
她想起上月在城西巷子里,阿九被千机阁的人砍得浑身是血,是她硬把自己的蜜饯塞他嘴里:“吃点甜的,疼能轻些。”
“小心。”她最后说,“他们要活的引,我这条命金贵得很。你要是折了——”她吸了吸鼻子,“我就把千机阁的机关全拆成废铁。”
阿九低头,嘴角极轻地勾了勾。
张三把密信拢进袖中:“子时三刻,千机阁北院换防。阿九,你从后墙第三块青瓦翻。”
“知道。”
苏妄言突然从怀里摸出包蜜饯,塞给阿九:“含着。”她别过脸,“甜的,防晕血。”
阿九没说话,把蜜饯揣进衣襟。
裴砚拉她往外走:“该回了。”
破庙外起风了。
杏花香裹着土腥气灌进鼻子,苏妄言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裴砚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小桃煮了姜茶。”
她缩了缩脖子,外袍带着他身上的松木香:“裴砚。”
“嗯?”
“如果有一天,”她望着天上半块月亮,“我这身子真成了引,你会不会——”
“不会。”裴砚打断她,“你掀茶会时给苏挽月塞的蜜饯是桂花味的,她最爱的;你撕人裙角只撕半幅,怕人家走光;你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叨‘罪过’。”他停住脚步,转身捧住她的脸,“千机阁要的是活死人,可你是苏妄言——你心软,你贪心,你见不得人哭。他们要不了你。”
她眼眶突然发酸。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眼里有星星,比白天在宫道里接她时还亮。
“走。”她吸了吸鼻子,拽他袖子,“再不走,姜茶该凉了。”
回到小院时,小桃正趴在廊下打盹。
见他们回来,揉着眼睛端茶:“姑娘,厨房留了枣泥酥。”
苏妄言接过茶盏,指尖被烫得一缩。
裴砚立刻接过去吹了吹,递回来。
“我去看看阿九。”裴砚说。
她点头。
等他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摸出系统面板。
淡蓝色的光映着她的脸,上面“暴娇值”那一栏,正慢慢往上跳数字——方才在破庙里,她怕阿九出事急红了眼,系统大概当她是气疯了。
“垃圾系统。”她骂了一句,又补了句,“等我拆了千机阁,第一个拆你。”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
她走到窗边,看见院角那棵老槐树下,有道黑影一闪。
是阿九。
他换了身黑衣,腰间别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刀。
月光落在他衣襟上,隐约能看见蜜饯纸的边角。
他抬头,和她对视。
苏妄言冲他比了个“小心”的口型。
阿九点头。
转身时,他的影子融进夜色里,像滴墨渗进水里,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