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雾裹着青石阶，山门前乌泱泱挤满了人。
弟子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混着兵器碰撞的脆响，像一锅滚沸的粥。
“听说长女要带着半妖去北齐？怕不是私奔吧！”
“嘘——没瞧见大长老脸都绿了？”
“要我说，铁匣指不定早被魂殿……”
“二长老最近脸色青得跟鬼似的，保不准也掺和了脏事！”
“小声点！莫修盯着呢……”
林清岚缩在廊柱后，攥着个绣青竹的锦囊发抖。忽然有人扯了扯她衣角——
“把这个……偷偷塞进阿姐行囊。”林渊将冰凉的玉扣塞进她手心，玉扣上浮雕着玄铁矿石与展翅鹤纹交缠的图腾，唯有嫡系血脉灌入灵力时，鹤眼会泛起青光。“别说是我给的。”
“二哥你明明担心阿姐！”林清岚急咳两声，苍白的脸泛起潮红。
林渊猛地退进阴影：“再废话，我就告诉莫修你偷溜出来！”他转身撞上廊柱后一道阴鸷目光——二长老白鹤鸣袖口青黑脉络如蛛网蔓延，莫修正如影子般缀在他身后三步。
药香混着血腥气飘来，林渊落荒而逃。
人群渐散，林清歌转身走向马厩。
她低头紧了紧马鞍。素色衣领被晨雾浸得半透，黏身上凉飕飕的。林啸天蹲在一旁磨爪，兽耳忽地一抖：“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阿姐！”
林清岚跌跌撞撞扑进她怀里，苍白小脸咳得泛红，掌心死死攥着一枚褪色的护身符。绣着“平安”二字的绸布边角开裂，露出里头焦黑的符纸——分明是以前母亲塞给姐妹俩的旧物。
“阿姐……一定要回来。”林清岚将护身符和玉扣一起塞进她袖袋，指尖冷得像冰，“我、我每晚都梦到后山废坑……那里有东西在哭……”
林清歌喉头一哽，抬手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发顶：“傻丫头，阿姐是去北齐闯荡，又不是上刑场。”她故意拔高嗓音，眼风扫向廊下阴影，“等赚够了灵币，给你买东海冰蚕纱做新衣裳！”
廊柱后，林渊攥着大长老令牌的手指节发白。他盯着长姐马背上晃悠的铁匣，突然被身后弟子撞了个趔趄：“看什么看！圣子预备役很闲吗？”
“我、我去给灵田浇水……”林渊低头缩进人群，令牌硌得掌心渗血。
古槐树下，白露抱着一摞账册穿过人群，灰袍下摆扫过林清歌的马镫。一本《南州机关术》悄无声息滑进行囊。
“商路艰险。”白露嗓音冷得像块铁，“莫信表象，尤其是……”她忽然瞥向山门外某处，晨雾中隐约有银光一闪，“穿金线靴子的。”
林清歌顺着她目光望去，只瞥见一片翻飞的雾霭。再回头时，白露己退到三步外，垂眸掸了掸袖口灰尘：“走好，不送。”
“喂！”林啸天突然拦住她，狼耳可疑地泛红，“那什么……你给的伤药，谢了。”他唰地甩出一对玄铁护腕，金属砸在青石地上“哐当”作响，“路上捡的！不用还了！”
白露弯腰拾起护腕，指尖抚过内侧刻的犬爪纹，抬头时唇角竟有丝笑意：“锻造纹路歪了三厘，火候差了两分——果然是半妖的手艺。”
“你！”林啸天尾巴炸成鸡毛掸子，被林清歌一把拽住后领拖走：“再吵天都黑了！”
山道转角， 季无尘斜倚在崖边老松上，面具映着稀薄的晨光。树下两个魂殿探子正缩着脖子啃干粮，碎渣掉进领口也不敢抖。
“首座大人，拓普万大人让问……咱啥时候收网啊？”年轻探子大着胆子抬头，正撞上面具下寒星似的眸子。
“急什么？”季无尘指尖缠着半截紫色藤萝发带，铃铛随山风轻响，“等鱼咬稳了饵……”他弹指射出一道剑气，削断探子一缕头发，“再聒噪，下次掉的可是脑袋。”
探子连滚带爬缩回树后，年长的踹了他一脚：“蠢货！没见首座大人正琢磨怎么哄姑娘？”
松枝轻颤。
季无尘发带的指尖骤然收紧，铃铛声却依旧平稳：“这么会揣度人心……不如去茶楼说书？”剑光掠过，年长探子的靴尖被齐齐削断，“滚。”
山门外，大长老立于高阶之上，枯手将扶手雕的玄铁鹰头捏出裂痕。他盯着林清歌马鞍旁晃悠的铁匣，突然抬高嗓音：“清歌啊，北齐路远，可需派两位得力弟子随行？”
“长老们费心了，清歌怎敢劳烦？”林清歌笑盈盈拱手，指尖却死死抠进缰绳——老东西果然要安插眼线！
僵持间，山门外忽起骚动。七八个赤膊工匠抬着口青铜箱吭哧吭哧挤进来，领头的黑脸汉子一抹汗：“林大小姐订的货！北齐特制防风火折子，遇水不灭，走过路过……”
“胡闹！”刑堂主事暴喝一声，“宗门重地，岂容商贩……”
“且慢。”林清歌翻身下马，靴跟“咔”地踩开箱盖。千百支火折子哗啦啦倾泻而出，惊得众人连退三步。她随手拾起一支擦亮，烈焰“轰”地窜起三尺高：“北齐灵火，价比黄金——今日见者有份，感谢各位送别我！”
弟子们顿时炸了锅。有扑上去抢火折子的，有躲着火苗蹦跳的，连刑堂主事都被挤丢了靴子。混乱中，林啸天猛扯缰绳：“大小姐，趁现在！”
马蹄踏碎晨雾，山门牌坊渐成剪影。林清歌回望最后一眼，却见林渊缩在牌坊石柱后，将大长老令牌狠狠砸向山涧。
玄铁门山道蜿蜒而下，两侧古木参天，枝叶交错间光影斑驳。林啸天伏在马背上，尾巴尖不安地抖动着，时不时回头张望："大小姐，你说那老东西真会放我们走？"
"长老们不是傻子，放了咱们就是默许了。"话音未落，一阵山风卷起树叶哗啦作响。
林啸天耳朵猛地竖起："等等，你闻到什么味儿没？"他鼻尖抽动，兽瞳微缩，"像是......烂肉味儿。"
林清歌勒住缰绳，马蹄踢起片尘土："别疑神疑鬼，这个季节总有些怪味。过了五里亭就到南州边境了。"说罢，她催了下马继续前进。
季无尘斜靠着五里亭廊柱，他手中火折子轻轻抛起，又稳稳接住，唇角微勾。
“刚才那黑脸工匠擦汗时，袖口分明闪过北齐皇商徽记。”他自言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北齐皇商与玄铁门素无往来，此刻出现，也太明显了吧。”
话音未落，亭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响。季无尘身形如电，反手一剑斩出，偷袭者的锁链应声而断。
“告诉拓普万，再伸爪子……”季无尘冷冷说道，冰莲剑气随之掠过对方耳廓，削下半片头皮，“下次割的便是喉咙。”
偷袭者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迅速逃走：“拓普万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半截锁链上魂殿双蛇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季无尘踹开脚边断链，瞥向山道尽头——林清歌的身影早己消失，只剩暮色中隐约传来的马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