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盏琉璃灯悬浮半空,灯内封印的荧光水母随乐声游弋,触须洒下的光尘落在宾客鲛绡长袍上,每一步都似踏碎银河。
"银鳞部献冰绡鲛纱十匹!愿大公主千岁长青!"
"碧潮城奉海魄玉百方!贺龙宫星辉永驻!"
东海六部首领躬身献礼,鲛纱铺展如月下潮涌,海魄玉中封印的发光水母群撞上琉璃罩,炸开细碎蓝光。
“鲛月部花月公主献舞!贺龙宫盛世,星海长宁!”
沧澜号的琉璃灯阵骤然暗下三成,一束莹蓝水光自宴厅穹顶倾泻而下。
一阵悠扬的箜篌声响起,花月赤足踏浪而来,鲛绡舞衣缀满碎晶。
她旋身时,碎晶折射出万千星光,在墙面投下荧光海峡的盛景——珊瑚成林、水母翩跹,月华珠如星子坠在枝头。
“此舞名《珠魄》,贺璇玑夫人寿比星海!”她的嗓音清越,足尖轻点龙宫卫队的玄铁盾,借力跃至穹顶灯阵前,舞姿如流云般优雅。
林清歌正缩在末席,手中描摹着灯阵符纹,心思全然不在眼前的盛景上。
“你看那舞姬姿色如何?”邻座商人醉醺醺地凑近,酒气喷在她耳畔。
“尚可……”她敷衍着回答。
就在这时,花月舞袖翻飞间,碎晶突然刮落一盏琉璃灯。月华珠坠地碎裂,露出内部填塞的枯死珊瑚粉。花月停住舞步,声音凌厉:“可惜龙宫强征珠胎,毁尽荧光海峡的珊瑚林——”她甩袖指向墙面,幻象中的珊瑚林骤然枯萎,“这般寿宴,夫人可忍心吗?”
“放肆!”敖溟怒道,龙尾扫碎玉案,全场鸦雀无声。
蓝佑的九头蛇鞭瞬间缠住花月脚踝,将她拖至璇玑夫人座前:“鲛奴污主寿宴,当剜目谢罪!”
渊海的长戟随即抵住她咽喉,血珠滚落在地。然而,花月仰头冷笑:“殿下剜我十双眼,也补不回珊瑚林千疮百孔!”
林清歌心中一紧:参加个寿宴怎么还遇到这样的事?这可怎么办?脑海中闪过师父清谢的话:“龙宫最忌优柔寡断。”
她右手悄然按上发簪,指尖无声按下簪尾三枚鳞状凸起,机关蓄势待发。另一手则握紧袖中爆裂符,心中暗忖:如果机关鼠失效,我就炸了灯阵趁乱跳海。
“且慢!北齐商会献上寿礼。”林清歌踉跄起身,假作惶恐间碰翻了酒壶。酒液泼洒瞬间,簪头的“珍珠”骤然裂开——
“吱!——”
一道小巧的机关鼠弹射而出,灵巧地叼走了渊海戟尖上的红缨,借着蛇鞭的力道窜上穹顶。鼠尾一卷,扯住灯链,三十盏琉璃灯倏然移位,在穹顶勾勒出一个「寿」字雏形!
“胡闹!哪来的畜生!”敖溟怒喝一声,龙鳞鞭凌空绞向机关鼠。
千钧一发之际,璇玑夫人却轻抬龙鳞杖:“慢着。”
满堂哗然之际,一只机关鼠灵巧地跳上了璇玑夫人的手背。
她指尖凝出一团冰晶,将小鼠轻轻笼在掌中。令人惊讶的是,那机关鼠前爪合十,竟似作揖一般,捧起一颗小巧的寿桃高举过头顶。下一瞬,它的腹部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璇玑奶奶,北齐云溪宗清谢遥贺千岁寿辰——省珠灯阵!”
话音刚落,机关鼠的后背“咔哒”一声弹开,一幅清谢亲笔手书的卷轴徐徐展开,随即投影浮现在半空中:“三十珠为基,符光代余珠,龙宫年省十万珠!”
全场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只精巧的机关鼠。
渊海却冷笑一声道:“听说那清谢是靠着弑师上位。”
这一句话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全场宾客的骚动。
有人窃窃私语:“当年云溪宗变故,清谢弑师,他师姐云裳后来不知所踪。”
“不会也被他杀了吧?”
然而,璇玑夫人的目光却一首在机关小鼠身上。她指尖轻轻点住小鼠的小脑袋,眼底漾起一抹笑意:“这声奶奶倒是比万珠寿礼贴心。”
“小丫头——”她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的林清歌,语气带着几分探究,“这是你的主意?”
“家师清谢测算,龙宫采月华珠之法耗损过大。”林清歌躬身行礼,“这只小鼠己记录沧澜号千灯阵符纹,若殿下应允,三日便可改造完毕。”
渊海将军冷笑一声,长戟重重顿地:“清谢算什么东西?一个二十八岁靠手段上位的小儿,也配……”
“家师二十八岁破译云溪宗上古灵脉残卷,开办符艺坊普惠技艺——”林清歌突然打断他,清冷地问:“敢问渊海将军二百八十岁时,您还在给敖溟殿下当洗鳞工吧?”
角落里不知谁噗嗤笑出了声,蓝佑脸色一沉,蛇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他冷声喝道:“纵然清谢有几分本事,三日改造沧澜号灯阵?痴人说梦!”
话音未落,他的脚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啃咬声。低头一看,竟然是那只小巧的机关鼠正叼着他的蛇鞭磨牙。蓝佑的蛇首虚影愤怒地吐着信子,却不敢动。
就在这时,璇玑夫人轻叩玉案,机关鼠应声跑来窜上桌,尾巴在空中灵活地勾画出密密麻麻的符纹——正是林清歌登船三日来暗中测绘的沧澜号灯阵结构图。
全场的目光都被这精巧的机关鼠吸引。
“溟儿,你小时候,为娘教你算过一笔账。”她指尖抚过清谢的手书,眼底泛起涟漪,“若沧澜号年省十万珠,百年可再造一片荧光海峡珊瑚林。”卷轴末尾压着朱砂印,恰是她当年赠清谢的珊瑚簪纹样。
璇玑夫人凝视着手书,恍惚间仿佛又见少年清谢浑身湿透倒在海岸——那年他被龙宫卫兵所伤,是她暗中派人送他回云溪宗。
“这孩子……竟记得我生辰。”她压下喉间的喟叹,再抬眼时己恢复威仪,“北齐之法甚好,准你们试三日。”
林清歌指尖轻点铁匣,灯阵投影骤然细化,每一处符纹替换节点皆标红闪烁。
“何需三日?”她迎上蓝佑阴鸷的目光,嗓音清亮,“此刻便能演示!”
机关鼠突然从夫人掌心弹射至穹顶。鼠尾甩出三道金线,精准勾连改易后的灯阵节点——原本奢靡的千星阵褪去浮华,化作简洁的三十六主星图。
残存月华珠在符纹加持下光耀倍增,竟将敖溟龙鳞映得通透如琉璃。
“北齐贺礼,可还入得了夫人的眼?”林清歌袖中爆裂符悄然滑至指尖。
“母亲——”敖溟欲言又止。
“溟儿。”璇玑夫人将机关鼠放在寿桃盘边: “哀家年轻时最厌铺张浪费。这小玩意,留着解闷吧。”
她指尖轻点花月染血的舞衣:“鲛人《珠魄》舞百年难遇,赏南海鲛绡十匹。”
宴散时,林清歌站在原地,袖中的爆裂符纸己被冷汗浸透。她目送人群逐渐散去,余光瞥见几名龙宫侍卫押着花月走向底舱。
在底舱,月光透过锈蚀的气窗洒下一片清冷。
花月腕间的镣铐突然自行脱落,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动,只是在心里冷笑:“龙宫的人果然没安好心。”
"荧光海峡的珊瑚幼虫,今年存活率不足三成。"璇玑夫人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花月抬起头,看到璇玑夫人缓步走出,手中捧着一只玉盒。龙鳞簪挑开一盒盖,里面是莹白粉末,"用寒渊冰苔粉滋养根茎,或许能救活半亩。"
花月的身体微微一僵,鲛尾鳞片炸起,碎晶舞衣在黑暗中泛起星芒:"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璇玑夫人将玉盒推至牢门边,接着按下簪尾机关,一抹银光闪过,机关鼠灵巧地窜出,叼走了花月鬓角的一片碎晶。
那碎晶被衔回璇玑夫人手中,在龙鳞纹路间折射出清晰的影像:枯死的珊瑚林间,鲛人幼崽正因环境恶化而褪鳞化脓,奄奄一息。
"龙宫需要鲛人织绡,鲛人需要珊瑚林。"璇玑夫人抚过小鼠背脊,"我以后想看到真正的《珠魄》舞。"
与此同时,甲板上,敖溟的龙尾扫过琉璃灯残骸。他拦在林清歌必经之路上,指尖勾起千灯阵残存的光幕:"林姑娘巧思,本宫叹服。只是......"光幕陡然扭曲成旋涡,"若离了东海灵脉,这阵法怕连三刻都撑不住吧?"
蓝佑捧着契约从阴影中浮出,轻声道:"殿下愿以双倍市价购千灯阵符纹,前提是——"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傀儡丝毒蛇般探向铁匣,"交出你怀中的小玩具。"
"殿下,三十箱海魄绡的生意还没达成,怎么着急加码吗?"林清歌抱着铁匣后退半步,傀儡丝却突然寸寸断裂。蓝佑则微微偏头,目光扫向西周。
季无尘隐匿在廊柱后,指尖凝聚的剑气刚刚收拢。他从袖里摸出月华珠,在手里摩搓,面具下的唇角微勾:"多亏了这机关小老鼠,倒是省了本座出手。"
月光下,沧澜号的琉璃灯阵渐次熄灭。
林清歌疾步穿过回廊时,并未察觉袖中爆裂符的朱砂纹路己化作冰蓝——璇玑夫人立于船艉,龙鳞簪正泛着与她袖中符咒同源的幽光。
"清谢的徒弟......"海风卷起老夫人银白的长发,她凝视着黑潮翻涌的前路,"可别轻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