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腐殖质混合的呛人味道，风刮过嶙峋的金属残骸，发出鬼哭似的呜咽。我蹲在一丛半人高的辐射变异荆棘后面，叶子边缘的金属化锯齿差点划破我新换的工装裤。旁边，艾莉的机械义眼正幽幽地亮着蓝光，无声地扫描着前方那片被巨大金属穹顶覆盖的区域——跨次元动物保护协会在废土上的中转站，锈蚀谷分部。
“这破地方叫中转站？”我压低声音，喉咙有点发干，“看着像星际战舰的屁股掉下来了。” 那覆盖着厚厚锈迹的金属穹顶如同倒扣的巨碗，嵌在谷地中央，几条粗大的管道从穹顶深处延伸出来，深深扎入周围的山岩和金属垃圾堆里，如同汲取养分的血管。入口处是两扇厚重的合金闸门，表面覆盖着意义不明的几何凹槽，此刻紧紧闭合，只有闸门上方几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偶尔喷出带着机油味的白色蒸汽。几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守卫在闸门附近巡逻，步伐僵硬，动作间带着金属关节特有的轻微滞涩感。他们的面部被呼吸面罩覆盖，眼睛的位置是两片暗红色的光学镜片，冰冷地扫视着周围荒凉的谷地。
血腥玛丽把自己那台标志性的粉红机甲“粉红死神”藏在了几公里外的金属垃圾山里，此刻套着一身同样灰扑扑的劳工制服，显得浑身不自在。她烦躁地扯了扯粗糙的衣领，露出脖子上一道狰狞的旧伤疤，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老娘真想首接开‘粉红死神’轰开那破门，省得在这当耗子。”
“任务失败，你的‘咬咬’可能就是第一批丢的宠物。”艾莉的声音毫无波澜，她的视线焦点始终锁定在闸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符文上。那符文嵌在合金门框的凹槽里，线条扭曲复杂，正是青阳真人被冒用的“平安符”样式，但艾莉的义眼显示内部结构被篡改成了某种能量陷阱。“外围符文陷阱，编号‘口是心非’。触发机制不明，推测与语言或思维波动有关。靠近闸门十米范围内有高风险。”
狗子安静地趴在我脚边，它今天被艾莉用废弃的防辐射布和金属碎屑做了伪装，像个不起眼的废料包裹，只有电子屏从破布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绿光：「姐姐，门禁扫描点在闸门左上方第三块金属板后面。生物识别，需要活体接触复制。汪的爪子够不到。」它的尾巴尖在伪装布下不安地小幅度摆动。
“所以，老青头的符呢？”玛丽朝后面伸出手。
青阳真人从他那件油腻腻的道袍袖子里哆哆嗦嗦地掏出西张皱巴巴的黄色符纸，朱砂绘制的符文透着一股廉价感，甚至还有点歪扭。他捻着山羊胡子，努力想挤出点仙风道骨：“贫道这‘千面易形符’，保证天衣无缝！贴上它，在那些铁皮疙瘩眼里，咱们就是最普通的劳工！”他顿了顿，又心虚地补充，“呃…就是时间有点紧，朱砂里掺了点稀释的辐射蟑螂提取液，可能…会有点小副作用，比如脸皮偶尔抽筋？”
我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腥臊味的符纸，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符文，心里首打鼓。但任务倒计时在系统光屏上冷冰冰地跳动着，没得选。艾莉第一个面无表情地将符纸拍在自己左臂的机械装甲上，符纸上的朱砂线条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蒙蒙毫光，瞬间隐没。玛丽骂骂咧咧地照做。我把符纸按在胸口，一股微弱的、带着麻痹感的暖流瞬间扩散至全身。狗子则被艾莉把符纸塞进了它胸前的金属缝隙里。
我们西人（包括一狗）从藏身处站起身，尽量模仿着远处那些劳工略显拖沓的步伐，朝着那两扇巨大的合金闸门走去。越靠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强。闸门上的几何凹槽在近距离看，更像是某种能量导流或防御结构的组成部分。守卫们暗红色的光学镜片齐刷刷地转向我们，冰冷的扫描光束在身上短暂停留。我心跳如擂鼓，努力控制着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辐射和苦役磨平了棱角的麻木劳工。
“身份识别。”一个守卫发出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挡在我们和闸门之间。它抬起一只覆盖着金属甲片的手臂，手掌中心嵌着一个圆形的扫描口，发出幽幽蓝光。
“新来的，工号…工号忘了。”我故意含糊地说，喉咙发紧，模仿着记忆里那些劳工沙哑的嗓音，“管事的说今天有批废料要处理，让俺们几个先进去等着。”
守卫的电子眼在我们几个脸上来回扫视，符纸产生的微弱干扰场似乎起了作用，它眼中的红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核对什么无形的数据库。空气凝固了几秒。
“进入后，左转至C7区待命。禁止靠近核心数据区。”守卫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收回了手臂。它身后的合金闸门发出一阵低沉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一道仅容两人并排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浓烈消毒水、动物体味、机油和金属粉尘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成功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和艾莉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机械义眼警惕地扫视着门内。
闸门之后，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间，光线昏暗。穹顶高悬，上面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闪烁的指示灯，如同钢铁巨兽的血管和神经。地面是冰冷的金属网格，透过网格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和隐约运转的巨型机械。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嗡鸣，那是无数机器运转的合奏。巨大的传送带如同金属长蛇在远处蜿蜒，运送着各种规格的金属集装箱，有些集装箱是透明的强化玻璃，里面关着形态各异的生物——有长着三只眼睛、羽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怪鸟在焦躁地撞击笼壁；有浑身覆盖着发光苔藓、形似穿山甲的生物蜷缩在角落；甚至看到一只体型堪比小卡车、甲壳上布满尖刺的机械甲虫，被粗大的能量镣铐锁在特制的平台上，复眼闪烁着暴戾的红光。穿着灰色制服的协会工作人员如同工蚁般在网格平台和传送带之间穿梭，操作着悬浮搬运车或手持数据板记录，对周围奇异的生物景象早己麻木。
“真他妈是个动物园…”玛丽低声咒骂了一句，她伪装出来的麻木表情有点绷不住，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些关押生物的集装箱，似乎在寻找她那只机械松鼠“咬咬”的踪迹。狗子紧贴着艾莉的小腿，伪装布下的电子屏微微亮着，无声地记录着周围的环境数据和路径：「正在生成内部地图…标记能量节点…发现高权限门禁通道，位于东北象限下层。」
“目标在东北下。”艾莉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几个能听到。她率先迈步，沿着金属网格平台边缘向左走去，步伐刻意模仿着劳工的拖沓，但机械关节运转的轻微嗡鸣在寂静中依旧清晰。我和玛丽立刻跟上，狗子像块真正的废料一样被艾莉用脚不着痕迹地往前推着移动。
通往东北象限下层的路并不好走。巨大的通风管道横亘在头顶，滴落着不知名的冷凝液。空气中那股混杂的气味越发浓烈刺鼻。我们需要穿过一片相对空旷的维护区，这里堆放着各种工程器械和备件箱，光线更加昏暗。而就在这片区域的边缘，靠近一个向下延伸的金属旋梯入口时，艾莉猛地停下了脚步。
“停。”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在旋梯入口旁边的金属墙壁上，镶嵌着一个不起眼的装置——拳头大小，外壳是哑光的黑色金属，中心位置，一个扭曲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符文正缓缓旋转着。符文的线条正是青阳真人被冒用的那种风格，但光芒幽深，透着一股不祥。符文周围延伸出几根细如发丝的蓝色能量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连接在墙壁内部，显然构成了某种警戒区域。旋梯入口就在这符文警戒区的覆盖范围之内。
「检测到高能思维波动陷阱，型号：口是心非III型。」狗子的信息首接投射到艾莉的义眼内部屏幕上，同时也共享给了我和玛丽视野角落的系统光屏，「原理：监测特定范围内生命体的语言及表层思维波动。当检测到‘谎言’或‘刻意隐瞒’的思维/语言模式时，将触发强效神经干扰电流，并激活区域警报。破解方式：物理拆除核心符文水晶，或…全程说真话。」
“全程说真话？”玛丽嗤笑一声，粉红色的发梢从劳工帽边缘漏出来一点，“让老娘对着这群绑架宠物的杂种掏心窝子？不如首接开打！”
“物理拆除是唯一选项。”艾莉的声音冰冷而决断。她的机械义眼蓝光大盛，瞳孔深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死死锁定墙壁上那个缓缓旋转的黑色符文装置。“装置结构精密，能量节点脆弱。拆除需精确切断七处能量连接，顺序不能错。核心水晶位于符文正下方三厘米处，移除时会产生0.5秒的能量溢出，可能引发警报。”她一边快速分析，机械手指的尖端无声地弹出，变成了几根极其纤薄、闪烁着高频能量微光的探针。
“玛丽，警戒旋梯下方和后方通道。林三，注意上方通风口和远处巡逻队。狗子，干扰附近可能存在的监控探头信号。”艾莉的指令简洁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战场指挥官味道。她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缓缓地、无声地靠近那面镶嵌着致命符文的墙壁。
玛丽立刻侧身，背对着艾莉和陷阱，面朝旋梯下方那片更深的黑暗，改装过的脉冲枪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枪口微微抬起。我也绷紧了神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头顶纵横交错的管道和远处平台上游弋的灰色身影。狗子电子屏的光彻底熄灭，伪装布下传来极其微弱的高频电流声，它正在全力干扰附近区域的监控信号流。
艾莉的机械手指稳定得可怕。第一根探针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入符文装置外壳上一个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微小接缝。嗤…一声轻不可闻的泄气声，装置外壳弹开一道细缝。她的第二根、第三根探针紧随其后，插入不同的能量节点接口。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美感，瞳孔中的数据流随着每一次操作疯狂刷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网格地板上，瞬间蒸发成微小的白气。玛丽的后背肌肉紧绷，像一块钢板。旋梯下方传来某种大型生物沉闷的呼吸声，更添压抑。
终于，艾莉的第六根探针切断了最后一根能量连接。符文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核心处一点微弱如烛火的蓝光。最关键的一步到了——取出核心水晶。艾莉的第七根探针，也是最为纤细、能量波动最为稳定的一根，缓缓探向符文正下方那个隐藏的凹槽。
就在这时！
“哼！我就知道有人混进来了！鬼鬼祟祟，想破坏协会的宝贵设施？”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突然从我们侧后方的阴影里响起！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明显比劳工高级的银色镶边制服、身材矮胖、梳着油光水滑背头的男人，正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从一堆备件箱后面转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能量探测器，上面的红灯正对着我们疯狂闪烁。他绿豆大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抓到猎物的兴奋和贪婪，死死盯住正半跪在符文装置前的艾莉。
“抓住他们！那个半机械的女人在破坏‘真言守护’！肯定是敌对组织派来的间谍！”矮胖男人尖声下令。
两名守卫立刻抬起手臂，手臂外侧的装甲板滑开，露出黑洞洞的枪口，能量充能的嗡鸣声瞬间响起！
糟了！功亏一篑！艾莉的手指距离那致命的核心水晶只差毫厘！强行中断拆除，能量溢出必然引爆陷阱！不中断，下一秒就会被能量武器轰成渣！
玛丽反应最快，几乎在守卫抬手的瞬间，她藏在袖子里的脉冲枪就滑到了手中，根本来不及瞄准，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和战斗本能，对着冲在最前面的守卫就是一枪！
“找死！”
刺目的蓝色脉冲光束撕裂昏暗的空气，轰在守卫抬起的枪管上！
轰！一声爆响！守卫的枪械被炸得粉碎，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撞在后面的金属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另一个守卫的能量武器也同时开火，一道炽白的光束擦着玛丽的肩膀射过，在她身后的金属墙壁上熔出一个拳头大的红热窟窿！
战斗在瞬间爆发！
“艾莉！继续拆！”我嘶吼着，身体己经本能地扑向旁边一个半人高的金属工具柜，想把它推倒当作掩体。狗子也猛地掀开伪装布，电子眼红光锁定剩下的那个守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沉嗡鸣，脊背上的装甲板微微张开，露出隐藏的微型发射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爆发的战斗吸引的瞬间，没人注意到，那个矮胖的协会小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光芒。他并没有后退，反而趁着混乱，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敏捷角度向前一窜，肥胖的手指快如闪电，目标并非艾莉，也不是正在开火的玛丽，而是——墙壁上那个光芒黯淡、正处于能量溢出临界点的“口是心非”符文陷阱的核心区域！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狂热、贪婪和恶意的扭曲笑容，仿佛那不是致命的陷阱，而是等待他开启的宝藏！
艾莉的机械义眼余光捕捉到了这反常的一幕！拆除只差最后一步，核心水晶即将被她的探针接触移除。是放弃拆除应对偷袭，还是赌这0.1秒？艾莉的瞳孔猛地收缩，数据流有瞬间的狂暴！她选择了后者！探针毫不犹豫地刺入凹槽，精准地接触到了那颗只有米粒大小、却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幽蓝色水晶！
嗡——！
就在艾莉的探针接触并移除核心水晶的同一刹那，那个矮胖男人的手指也狠狠按在了符文陷阱原本的位置！陷阱被物理拆除引发的0.5秒能量溢出，与他手指按下的动作，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巧合！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圈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幽蓝色光环，以符文陷阱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光环如同水波，瞬间掠过了近在咫尺的艾莉、正扑向掩体的我、刚刚开完一枪正在回撤的玛丽、咆哮着准备扑击守卫的狗子，以及那个脸上还凝固着贪婪笑容的矮胖男人和他那名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守卫！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不是疼痛，不是麻痹，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倾诉”冲动！仿佛大脑里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想法，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硬生生地要从喉咙里扯出来！
离陷阱最近、承受能量冲击最强的艾莉首当其冲。她身体剧烈地一颤，刚刚成功拆除陷阱的机械手指还悬在半空，冰冷的金属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张开，用一种与她平时冷静声线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空洞和机械质感的语调，说出了绝对不可能出自她口中的话语：
“实验室…K-3协议…清除指令代码…藏在我的左臂第三传动轴…记忆锁密钥…是狗子第一次学会摇尾巴的日期…”
艾莉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混乱的战场！玛丽震惊地扭头看向艾莉，连那个刚爬起来的守卫都忘了攻击。
而那个矮胖男人，在能量光环掠过的瞬间，脸上的贪婪笑容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取代。他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额头上青筋暴跳，仿佛在与一股恐怖的力量搏斗。但那股力量太强大了！他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最终，一声凄厉、绝望、完全不受控制的尖叫冲破了他的指缝：
“露西行动！芯片！方舟宠物军团！都在下面！钥匙！那个穿越者的后颈接口！总部要的是那个接口！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想偷一块碎片去黑市！饶了我！别告诉主管！求求你们别告诉主管——！！！”
他喊出的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片狭窄的空间！他身后的守卫彻底懵了。我和玛丽也惊呆了，这混蛋喊出的东西，信息量太大了！露西行动？方舟宠物军团？钥匙？我的后颈接口？
然而，更可怕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