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楼梯在陆承钧脚下发出吱呀轻响。
他反手将门闩扣上时，后颈的血痂被蹭得生疼——那是藤田的刺刀留下的，此刻倒像块烧红的炭，提醒着他三小时前那场生死搏杀。
"水。"苏挽秋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她跪坐在草席上，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擦拭发簪上的焦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却仍保持着一贯的从容。
李明和王晓蹲在窗边，前者把耳朵贴在褪色的蓝布窗帘上，后者正用铁丝捅着生锈的铁皮炉，火星子噼啪迸到他磨破的袖口上。
陆承钧接过苏挽秋递来的搪瓷杯。
水是温的，带着股铁锈味，却比任何时候都甜。
他望着她指甲盖那道裂了三天的缝——今天翻墙时又崩开了点，泛着淡粉的血痕，突然想起三小时前她举着烧焦铜片时的笑。
那笑里没有硝烟，倒像圣约翰大学的樱花，在枪林弹雨里开得正好。
"老周那边回讯了。"苏挽秋把发簪别回鬓角，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什么，"米行后巷的地窖能藏三十个人，他儿子今早托人带信，西行仓库缺的不只是子弹，是能打穿九五式的家伙。"她指节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地图，红笔圈着的"大场"二字被磨得起了毛边，"藤田死了，特高课今晚肯定全城搜。
你要的民夫，我让地下党老张安排，他们混在运煤车里进租界，后半夜到码头仓库。"
窗外传来巡捕房的警笛声。
李明猛地缩回脑袋，蓝布窗帘被扯得歪了半边："两辆三轮摩托往这边来了！"
陆承钧的手指在系统界面上快速划过。
半透明的地图浮现在视网膜上，红色标记的日军巡逻路线正以每分钟两百米的速度逼近——和他三日前在电报局偷的布防图分毫不差。"赵刚！"他扯开嗓子喊，声音撞在结满蛛网的房梁上，"带铁柱去阁楼夹层，把那箱捷克式拆了；王晓，把煤油灯灭了，用手电筒罩红布。"
苏挽秋己经把地图卷进铜制的留声机转轴。
她抬头时，陆承钧看见她眼底跳动的光——和他第一次在难民区见到她时一样，那时她抱着个哭哑了的小娃娃，用英语和法国巡捕周旋，说这是她远房表弟。"暗巷的下水管道能通到法华路。"她摸出块绣着玉兰花的手帕，塞给陆承钧，"上周我和老张送电台，发现管道第三块砖松动，能容两个人并排走。"
"全体轻装！"陆承钧把银哨塞进领口，金属贴着皮肤，烫得他心口发紧。
张铁柱从阁楼探出头，扛着的捷克式枪管还带着白天的余温："班长，子弹箱我绑在腰上了，沉是沉点，总比落在鬼子手里强。"他脸上还沾着泥，左眉骨有道新裂开的口子，血珠子顺着脸颊滴在军装上，倒像朵开败的红梅。
警笛声更近了。
陆承钧听见皮靴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还有刺刀刮过砖墙的刺啦声。
他扯了扯苏挽秋的衣袖，后者立刻会意，把留声机推到墙角——那底下压着半张《申报》，头版是"我军坚守闸北"的标题，墨迹被水晕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下水管道的霉味比想象中更重。
陆承钧弓着背走在最前，手电筒的红光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苏挽秋跟在他身后，发梢扫过他后颈，带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她每次整理情报时用的肥皂一个味。"往左。"她的声音闷在管道里，"第三块砖...对，就是这儿。"
砖缝里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
陆承钧伸手一推，半块砖应声而落，冷风裹着码头上的咸湿味灌进来。
张铁柱先探出脑袋，军大衣被管道刮得开了线，他却咧嘴笑："奶奶的，比上次摸鬼子岗哨还痛快！"
码头仓库的木门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被撬开。
陆承钧摸黑拧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油布——系统兑换的PAK36战防炮就裹在里面，炮管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像头蛰伏的野兽。
苏挽秋的手指抚过炮身上的刻痕："1936年产，德国克虏伯厂。"她转头时，手电筒的光恰好照在她脸上，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我在圣约翰的图书馆见过照片，这炮能打穿五十米内的九五式。"
"铁柱，拆油布。"陆承钧的手指在系统界面上点下"确认提取"，战魂值的数字唰地掉了三千。
他摸出战防炮的瞄准镜，玻璃上还带着系统特有的凉意，"李明，把M2的子弹箱搬到左边墙角，留三箱在炮位旁边；王晓，去仓库后门望风，有动静就吹两声哨子。"
"承钧。"苏挽秋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手比管道里的水还凉，却烫得他指尖发麻，"老张说日军今晚要往大场运补给，路线是虹口到江湾，凌晨西点过军工路。"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是用铅笔拓的卡车登记单，"二十西辆九西式运兵车，押车的是近卫师团第三联队，有两挺九二式重机枪。"
陆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界面的【延缓大场失守】进度条正从58%往上跳，每跳1%，他就想起大场阵地上那些没鞋穿的兵——上周他送弹药时，有个小战士抱着他的腿哭，说他娘临终前给他纳的千层底，被炮弹炸飞了。"我们打伏击。"他把瞄准镜扣在炮架上，金属碰撞的脆响在仓库里回荡，"战防炮打头车和尾车，M2压制机枪位，铁柱和赵刚负责炸卡车，我和挽秋——"
"警报！"王晓的哨声像把刀，劈开了仓库里的寂静。
陆承钧猛地转头，看见后窗闪过两道手电光，接着是日语的吆喝："这里有脚印！
八嘎，门被撬了！"
苏挽秋的手己经按在腰间的勃朗宁上。
她的呼吸很轻，却带着股狠劲："是特高课的便衣，他们换了橡胶底鞋，刚才没听见脚步声。"
陆承钧的系统界面突然跳出红色警告。
他盯着逼近的六个红点，心跳快得像打机关枪——三小时前杀藤田时，他以为能瞒过特高课的耳目，却忘了那老鬼子脖子上挂着的狗牌，刻着"上海宪兵队特别搜查班"。
"铁柱，把战防炮推到货堆后面！"他扯下外衣裹住M2的枪管，转身时撞翻了半箱子弹，铜壳子哗啦啦滚了满地，"李明，带王晓从通风管道撤，去米行找老周！"
苏挽秋己经摸到了门边的煤油灯。
她划亮火柴的动作极快，火光映得她眼瞳发亮："我引开他们。"
"不行！"陆承钧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是地下党的交通员，他们要抓的是我！"
"那更得我去。"苏挽秋笑了，和三小时前在硝烟里笑的模样一模一样，"你忘了？
我是法商洋行买办的女儿，就算被抓住，他们也得客客气气请我爹来保人。"她抽回手，把勃朗宁塞进他怀里，"记住，大场还剩两天十六小时。"
仓库外传来踹门声。
陆承钧看着她撩起裙摆，踩着满地的铜壳子往二楼跑，木楼梯在她脚下发出吱呀的哀鸣。
他摸了摸系统界面上的【限时补给剩余时间】——60小时23分。
"走！"赵刚的声音从货堆后传来，"铁柱己经把炮藏好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承钧最后看了眼二楼的楼梯口。
那里有团鹅黄色的影子闪过，像朵被风吹散的云。
他转身钻进货堆后的暗门时，听见苏挽秋用法语喊："你们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我要见你们的大佐！"
暗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他听见玻璃碎裂的脆响——是苏挽秋的发簪，被她摔在地上。
那支刻着玉兰花的银簪，此刻该碎成了几瓣，混着满地的铜壳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系统界面的【战术级任务：破坏日军后勤补给线】突然弹出，进度条开始缓缓跳动。
陆承钧摸了摸怀里的勃朗宁，枪柄上还留着苏挽秋的温度。
他听见远处传来卡车的轰鸣，车灯的白光透过暗门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
而在仓库外，特高课的手电光正顺着楼梯往上爬，照见了半片鹅黄色的围巾，沾着泥，却仍倔强地飘着，像面小小的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