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钧的军用胶鞋刚扣住绳梯第一个结,头顶就炸起一颗流弹。
弹片擦着他耳尖飞过,带起一缕血线,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单手托着机枪箱往上攀——这箱子里是三挺捷克式,还有五百发子弹,比他在现代负重拉练时背的战术包沉三倍。
"小心脚钉!"
城墙上探出半张满是血渍的脸,是张铁柱。
这小子三天前在闸北替他挡过一颗手雷,此刻正咬着牙拽绳梯,胳膊上的绷带渗着暗褐色血印,
"老谢在二楼指挥部,等得眼睛都绿了!"
苏挽秋跟在他下方,旗袍下摆早被她撕到大腿根,露出绑腿上渗血的刀伤——那是半小时前冲过日军封锁线时被铁丝网划的。
她右手攥着勃朗宁,左手扣住绳梯,每爬一步都要抿紧嘴唇,发梢沾着的血珠随着动作滴落,在砖墙上洇出细碎的红点。
"到了!"
张铁柱猛地一拽,陆承钧踉跄着扑进仓库豁口。
霉味混着硝烟味呛进鼻腔,他眯眼适应黑暗,这才看清眼前景象: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弹药箱,箱盖全被撬开,露出几排锈迹斑斑的汉阳造;伤兵躺在草席上哼哼,一个小战士正用刺刀挑开腐肉,血沫子溅在他磨破的军装上。
"陆兄弟!"
沙哑的呼唤从楼梯口传来。
谢晋元拄着步枪站在那儿,军帽不知去向,短发里沾着碎砖灰,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血痂混着尘土结成块。
他腰间的子弹带只剩半截,皮带上挂着颗没拉弦的手榴弹,"我当你被鬼子截在半路了。"
陆承钧把机枪箱往地上一墩,
"半道遇见两队巡逻兵,绕了两里地。"
他掀开箱盖,捷克式油亮的枪管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三挺捷克,每挺配两百发弹夹。"
谢晋元的手指在枪管上轻轻一擦,沾了满指枪油。
他突然抬头,眼里烧着团火:
"昨天夜里,二排守东墙,七个人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用铁锹跟鬼子拼。
要是有这枪......"
他喉结滚动两下,弯腰扛起一挺机枪,
"张铁柱!
带弟兄们来领枪!"
脚步声砸得楼板咚咚响。
十几个士兵挤过来,有挂着绷带的伤兵,有脸上还沾着烟灰的新兵,最前边那个小战士才十六七岁,军裤短得露出脚踝,此刻正伸着沾血的手摸机枪,像在摸什么活物。
"别急。"
陆承钧按住小战士的手。
他当过侦察兵教官,教新兵打靶时总爱先讲武器脾气,
"这枪要压枪,扣扳机别太死,点射三发最稳。"
他抄起一挺机枪,架在窗口残墙上,
"看好了——"
枪响的刹那,苏挽秋正好翻进仓库。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陈丽刚传信,日军今晚要拿装甲车开道,主攻北墙。"
她凑近陆承钧,压低声音,
"还有,老李在苏州河截到鬼子通讯,说十二点前必须拿下仓库。"
陆承钧的手指在机枪护木上敲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日军阵地的探照灯己经开始扫射,光束扫过仓库时,能看见墙根堆着的沙包被打出蜂窝似的弹孔。
"铁柱,带两挺机枪去北墙,专打装甲车观察口。
小同志,"他转向那个十六岁的兵,
"你跟我守东墙,记着,鬼子冲近三十米再开枪。"
谢晋元突然拍他后背:
"兄弟,我信你。"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
"当年在军校,德国教官说中国兵缺的是钢,现在我懂了,缺的是能把钢使活的人。"
凌晨两点,第一波进攻来了。
探照灯骤然照亮夜空,日军的歪把子机枪先响了,子弹打在仓库砖墙上,溅起火星子。
陆承钧趴在东墙射击孔后,透过缺口看见二十多个鬼子猫着腰冲过来,带头的军曹举着指挥刀,刀鞘上的樱花图案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等。"
他按住小战士发抖的手。
鬼子的皮靴声越来越近,混着粗重的喘息,那个军曹用中国话喊:
"缴枪不杀!"
"打!"
三挺捷克式同时嘶吼。
陆承钧扣动扳机,子弹像长了眼睛似的,第一发掀飞军曹的钢盔,第二发打穿他的咽喉。
小战士的枪有点抖,子弹扫在鬼子腿上,两个鬼子栽进泥坑,抱着断腿惨叫。
"换弹夹!"
陆承钧大喊。
他余光瞥见北墙方向传来闷响——是张铁柱他们用机枪打装甲车,子弹撞在钢板上叮当作响,有一发竟从观察口钻了进去,装甲车冒出黑烟,歪歪扭扭撞上电线杆。
日军退了,但陆承钧知道这只是试探。
他摸出怀里的无线电,按下通话键:
"秋,情况?"
苏挽秋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鬼子从虹口调了一个中队,十分钟后到。他们带了掷弹筒。"
陆承钧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转身看向谢晋元,后者正往手榴弹上缠铁丝——这是守军自创的"集束手雷"。
"老谢,让弟兄们把机枪架高,专打掷弹筒手。
铁柱那组留一挺机枪打掩护,其余跟我去南墙。"
谢晋元点头,把两颗手榴弹塞进他怀里:
"当心。"
第二波进攻比预想的更猛。
掷弹筒的爆炸声震得仓库首晃,陆承钧的耳朵嗡嗡响,眼前发黑。
等他缓过神,看见南墙缺口己经涌进七个鬼子,端着刺刀往伤兵区冲。
"狗日的!"
他抄起机枪扫射,子弹穿透最前边鬼子的后背,又打进第二个的肚子。
鬼子们慌了神,缩在沙包后还击。
陆承钧趁机滚到墙角,拉开手榴弹保险,甩进敌群——爆炸声里,他听见苏挽秋的声音在无线电里炸响:
"他们退了!
退到三百米外了!"
天快亮时,枪声终于弱了。
陆承钧靠在墙根,机枪枪管烫得能煎鸡蛋。
他摸出水壶喝了口凉水,水是温的,带着铁锈味。
谢晋元蹲在他旁边,往弹夹里压子弹,手指被铜壳划破了也不在意。
"兄弟,"谢晋元突然说,"你到底是哪来的?"
陆承钧望着窗外泛白的天光,没说话。
系统界面在他视网膜上闪烁,【战术级任务:支援西行仓库】进度100%,战魂值+800。
他摸了摸怀里的机枪弹夹,金属的凉意透过粗布衫渗进皮肤——这是他能给的,最实在的答案。
苏挽秋从楼梯口走过来,旗袍上沾着血和泥,头发散成一蓬。
她递给陆承钧一块烤红薯,红薯皮烤得焦黑,掰开却是金黄的。
"陈丽说,"
她咬了口红薯,
"鬼子今晚会调重炮。"
陆承钧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
他抬头望向仓库外墙,晨光里,守军刚挂上去的"西行仓库"木牌被流弹打穿了个洞,风灌进去,木牌吱呀作响。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