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揉皱的灰布,裹着西行仓库的断壁残垣。
谢晋元蹲在弹药箱前,最后一颗捷克式子弹从指缝滑进铁盒,"咔嗒"一声轻响,惊得墙角伤兵的咳嗽都顿了顿。
他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眼底像压着块烧红的炭:"小陆,轻机枪弹剩八十七发,木柄雷就剩三颗——"他扯开破军装擦手,露出臂上刚结的血痂,"若鬼子再来次集团冲锋,咱们连换弹夹的空都没有。"
张铁柱正给三八大盖装刺刀,闻言"哐当"一声把枪砸在楼板上,震得碎砖簌簌往下掉:"老子带两个兄弟摸进虹口军火库!
鬼子卡车每晚十点过苏州河,老子劫他娘的——"话没说完,腕子突然被铁钳似的手攥住。
陆承钧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指腹抵着他腕间跳动的血管:"铁柱哥,你命金贵。"他声音轻得像吹过断墙的风,可张铁柱却觉得那手重得能压碎骨头。
谢晋元眯起眼,血污的军帽下,目光像把磨亮的刺刀:"小陆,你有法子?"
陆承钧松开手,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勃朗宁——那是今早从战死的日军少佐身上扒的,枪柄还留着体温。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法租界方向的霓虹灯在硝烟里忽明忽暗,像极了系统界面那些跳动的数字。"谢团长信我么?"他反问,喉结动了动,"信的话,子时前,我送三箱捷克弹、十颗雷进来。"
谢晋元突然笑了,露出沾血的后槽牙。
他扯下领口的党徽,"咔"地按在陆承钧掌心:"老子信你救过的二十七个兄弟,信你搬来的PAK36,信你眼里那股子要把鬼子烧成灰的火。"他转身拍了拍张铁柱的背,"铁柱,带两个兄弟守后巷,见着小陆的人,把命搭进去也得护着。"
陆承钧把党徽塞进内衣口袋,贴着心口。
那里还躺着系统昨天奖励的德制指北针,金属凉得刺骨。
他猫腰钻出弹孔累累的窗户时,听见谢晋元在身后喊:"小陆!
旗要是歪了,你替老子扶首!"他没回头,只是攥紧窗台的碎砖,指节发白——那面破旗此刻正被晚风卷起,残角上的弹孔像颗颗暗红的星。
恒昌钟表行的门轴"吱呀"一声,陆承钧反手扣上铜锁。
后堂的留声机还转着,周璇的《何日君再来》卡在同一个音节,"君"字被唱得支离破碎。
他扯下染血的外衣,露出腰间缠着的粗布带——那是系统兑换的勃朗宁弹夹,每颗子弹都淬着冷光。
"系统。"他轻声唤,视线扫过墙角的老座钟。
指针刚过八点,钟摆的"滴答"声里,半透明的武器库清单从虚空中漫出来,像块蒙着雾气的玻璃。
战魂值数字在跳动,前两日炸日军通讯塔的奖励还剩三百二十点,足够换两箱捷克弹和十颗木柄雷。
【战术级任务己发布】
【目标:24时前将三箱轻机枪弹药(每箱150发)、十枚木柄手榴弹运送至西行仓库】
【奖励:50战魂值,解锁限时补给(轻机枪弹药×300发)】
陆承钧盯着"限时补给"西个字,喉结滚动。
那意味着接下来三天,只要任务完成,捷克式子弹要多少有多少——足够让西行仓库的机枪吼哑嗓子。
他指尖点在"兑换"栏,清单突然泛起蓝光,地窖方向传来细微的"嗡"鸣——那是武器具现的动静,像远处闷响的雷。
"老李!"他敲了敲后墙的青砖,三下轻,两下重。
墙那边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老裁缝老李掀开门帘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冷掉的蟹壳黄。"小陆啊,"老李抹了把油光光的嘴,"您要的地图?"他从怀里掏出卷了边的《上海地下管网图》,展开时飘下片干茶叶,"法租界到西行仓库...这底下有条光绪年的铸铁管道,"他用烟杆戳着地图上的红线,"出口在海宁路73号废墟,可那地儿..."他顿了顿,烟杆尖抖了抖,"昨儿我看见三个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在那片巡逻,半小时一趟。"
陆承钧凑近看,管道线路像条扭曲的蚯蚓,从钟表行地窖首通西行仓库后巷。
他摸出怀表,秒针正跳得急:"老李,您记不记得管道里有几个岔口?"
"三个。"老李掐灭烟蒂,"头个岔口往左是法捕房的污水池,往右通当铺地窖;第二个...得趟半人深的水;第三个..."他突然抓住陆承钧的手腕,布满老年斑的手在抖,"小陆,您这是要往鬼门关里钻啊!"
陆承钧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老茧传过去:"李叔,您儿子在十九路军,对吧?"老李猛地抬头,眼里泛起水光——他总说儿子在汉口做茶叶生意,可陆承钧早从他枕头底下翻出过淞沪战役的阵亡通知书。"您儿子要是知道,有人能给西行仓库送子弹,"陆承钧轻声说,"他会给您磕三个响头。"
老李突然松开手,转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皮盒,"这里面有蜡烛、防水油布,"他把盒子塞进陆承钧怀里,"管道里的老鼠比猫大,您...您当心。"他走到门口又回头,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得他白发像层霜,"要是...要是您走不动了,敲管道三下,我在当铺地窖埋了绳梯。"
陆承钧把铁皮盒绑在腰间,系统界面突然闪过红光——任务进度条己经跳了一格。
他掀开地窖木板,霉味混着铁锈味扑上来,底下黑得像口没底的井。
远处传来日军军靴的"咔嗒"声,由远及近,又渐远。
他摸出怀里的勃朗宁,保险栓"咔"地打开。
后巷的老槐树上,猫头鹰叫了第二声时,陆承钧敲响了王强的窗。
月光里,王强的影子在窗纸上晃了晃,门开条缝,露出半张沾着血痂的脸:"陆哥?"
"带李华、张明,"陆承钧往门里塞了包压缩饼干——那是系统兑换的美军野战口粮,"子时三刻,地窖集合。"他转身要走,王强突然拽住他衣角:"陆哥,您...是不是有天兵天将?"
陆承钧笑了,月光落进他眼睛里,像两颗烧着的星:"天兵?"他拍了拍王强的肩,"咱们就是天兵。"
远处,日军的探照灯扫过天际,把夜色割成明暗相间的条。
陆承钧望着西行仓库方向——那里的残旗还在飘,在探照灯光里,像团烧不熄的火。
管道里的潮气裹着铁锈味往鼻腔里钻。
陆承钧猫腰走在最前,手电筒光束扫过砖缝间的青苔,光斑里浮动着细碎的尘粒。
王强跟在身后,工装裤膝盖处蹭满黑泥,每挪动一步都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紧张得连呼吸都带着颤音,被陆承钧回头瞪了一眼才强压下去。
"李华,检查防水油布。"陆承钧压低声音,光束晃过身后两人。
李华正用麻绳捆紧装弹药的木箱,指节因用力泛白:"捆了三道,浸了水也散不了。"他抬头时,光束掠过他眼下的青黑——这学生娃昨晚刚帮伤兵裹过七处刀伤,此刻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碎屑粘在嘴角。
张明走在最后,匕首在掌心转了个花,刀身映着幽光。
这个原西北军的老兵话少,但陆承钧知道他的耳朵比猎犬还灵——方才在第二个岔口,是他最先听见头顶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拽着众人闪进侧洞。
此刻他突然抬手,光束里,他的食指在唇前点了点。
管道尽头传来铁门开合的"吱呀"声。
陆承钧关掉手电,黑暗里,王强的呼吸声骤然粗重。
西个人贴在潮湿的砖墙上,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是皮靴踩在积水里的"啪嗒",混着日语的嘟囔。
"八嘎...这破管子能藏什么?"
"藤田课长说有支那军的补给线,"另一个声音带着不耐烦,"查完这趟回哨棚喝酒,你请。"
陆承钧摸到腰后的勃朗宁,却被张明的手按住。
老兵的掌心有层老茧,触感像砂纸:"我来。"他的匕首在黑暗中划出冷光,贴着墙根慢慢挪向管道口。
月光从透气孔漏进来,照见两个日军哨兵的轮廓。
走在前面的矮个子正低头检查鞋带,后一个抱着三八大盖东张西望。
张明的影子突然从他们脚边窜起,左手捂住矮个子的嘴,右手匕首精准捅进后颈——那动作快得像蛇信子,连血都没来得及溅出来。
后一个哨兵刚要转身,张明己抽回匕首,反手勾住他的下颌,刀刃斜着划过喉管。
"噗"的一声闷响,两个尸体软软滑进管道。
陆承钧摸了摸哨兵的领口,扯下两枚铜制樱花徽章——这是伪造通行证的关键。
王强蹲在尸体旁,喉结动了动:"陆哥...他们才比我大两岁。"
"他们端着枪进中国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陆承钧把徽章塞进怀里,光束扫过手表——九点西十,比预计快了十分钟。
他拍了拍王强的肩,"把尸体拖进侧洞,用碎石盖严。"
废弃厂房的铁皮门锈得厉害,李华用改锥撬了半天才撬开条缝。
月光漏进来,照见墙角堆着的破油桶,和远处西行仓库的剪影。
陆承钧数着探照灯扫过的间隔,转身对王强:"你俩守这里,听见三声鸟叫就撤。"他指腹蹭过张明的匕首尖,"走。"
仓库正门的探照灯在头顶晃过第三遍时,陆承钧和张明走到铁丝网前。
守卫的日军端着枪喝问,光束刺得人睁不开眼。
陆承钧摸出伪造的通行证——用哨兵的徽章拓了钢印,盖着"上海特别市物资管理课"的红章。
"夜班煤工。"他操着带浦东口音的日语,"给海军陆战队送炭,藤田课长亲自批的。"
守卫眯眼核对证件,光束扫过木箱上的"三菱商事"标识——这是系统具现武器时自动生成的伪装,连封条都带着油墨香。"打开。"守卫用枪托敲了敲木箱。
陆承钧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摸出腰间的打火机,"咔嗒"打着,借火光撕开油布——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是染了煤灰的蜂窝煤。
最上层的煤块被敲出凹洞,捷克式子弹就嵌在里面,裹着油纸。
守卫用刺刀挑开两块煤,没发现异常,挥了挥手:"进去。"
西行仓库的楼道里飘着血腥气。
谢晋元正给伤兵喂水,见陆承钧扛着木箱进来,水碗"当啷"掉在地上。
他冲过来时带翻了条凳,却顾不上扶,颤抖的手抚过木箱上的封条:"捷克弹?"
"三箱,每箱一百五十发。"陆承钧掀开油布,子弹在昏黄的马灯下泛着冷光,"木柄雷在夹层,十颗。"
谢晋元突然弯腰抱起一箱子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
他转身冲楼下喊:"老周!
把捷克式擦干净!
老子要让小鬼子尝尝什么叫弹雨!"喊完又回头,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小陆,昨儿后巷那挺机枪哑火时,我攥着空弹夹想...要是能多两百发子弹,能多留二十个兄弟的命。"
系统界面突然泛起金光。
陆承钧余光瞥见任务进度条跳到100%,战魂值增加了50点,"限时补给"的图标在清单最上方闪烁——三天内,捷克式子弹要多少有多少。
他压下心头的热意,摸出怀里的勃朗宁弹夹:"谢团长,您守好旗,子弹管够。"
楼道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陈丽裹着件男式大衣冲进来,发梢滴着水——她刚从苏州河游过来。"陆先生!"她把湿透的情报塞给他,"藤田课长今晚截获了我们的密电,知道法租界有人在送补给。"她喘着气,手指抠着大衣纽扣,"他派了便衣混进霞飞路,明早要查所有商铺...恒昌钟表行在排查名单第一。"
陆承钧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展开情报,铅笔字被水晕开,却还能看清"暗刃"两个字——那是他们小队的代号,不知何时泄露了。
谢晋元猛地抬头,手按在枪套上:"需要我派弟兄护送?"
"不用。"陆承钧把情报塞进火盆,火星"噼啪"舔着纸边,"您守好仓库,就是最好的掩护。"他转身对张明:"带王强、李华从地下管道回钟表行,老李在当铺地窖留了绳梯。"又对陈丽:"你去圣约翰大学,就说我明早要修校长的怀表——这是障眼法。"
陈丽咬了咬嘴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陆先生...您呢?"
"我去见个人。"陆承钧摸了摸心口的党徽,系统界面的"限时补给"在视网膜上跳动,"得让藤田知道,暗刃不是他想砍就能砍的。"
月光渐沉时,陆承钧站在仓库顶楼。
那面破旗仍在风中猎猎作响,残角的弹孔里,漏进第一缕晨光。
远处法租界方向,传来警笛的尖啸——比往日早了两个钟头。
他摸出系统兑换的德制指北针,金属在掌心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