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命殿，血气犹未散尽。
石台之上，李烨静静伏倒，命笔紧握，朱红未干。殿中星盘早己碎裂，虚空中悬浮的命纹流转无定，像是在挣扎着寻找新的天轨。
殿门外，元清跌冲而入，双膝跪地，急声唤道：“李烨！你醒醒，你快醒醒！”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手忙脚乱地扶起李烨，却触到他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裂伤，那是方才冉墨一击留下的。
李烨眼皮微动，唇角溢出一丝血沫，低低开口：“别哭……元清，我还没死。”
元清一怔，眼泪却更加止不住地滑落。
“你就为了这命，真要把命搭进去？”她声音颤抖，像质问，又像心痛的低语。
李烨苦笑，眼中却有一股沉静：“我不是为命，是为人。”
他艰难抬手，将命笔交至元清掌中，低声道：“它……不该再落我手了。”
元清怔住，看着手中那支朱笔，仍残留着他掌心的体温，却仿佛千钧重。
而就在此时，命殿上方忽有一道金光突现，镇殿老吏魂影显形，神色肃穆。
“命局己变，命笔归心，须立刻封殿，否则天轨混乱，将牵连九州命盘。”
元清转头：“怎么封？”
老吏声音深沉：“需以‘心血’封殿心眼，再由持命者立誓不再改命，方可稳天命。”
她一震：“谁来封？”
老吏看向李烨，又转向她：“他己伤重，命气不稳，你……为其心执笔者，亦可为之。”
元清咬唇，未言语，只是缓缓起身。
她手握朱笔，立于命台中央，看着虚空中那一道漩涡般的命眼，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烨挣扎着坐起，嘶声道：“不……元清，那是封命誓印，一旦立誓，来世都不得触命。”
她看着他，声音温柔却如钢：“可我今生，只为你而写命。”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在左掌心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滴落笔尖。
她缓缓挥笔，刻下誓言：
“元清之命，封于此笔。自今日起，不书天命，只书人愿。”
每一字落下，虚空中命眼便收缩一分。到最后一笔落地，命殿之巅响起一声轰鸣。
封殿，成。
整个紫宸天象瞬间静止，紊乱的命星缓缓归位，九州天机稳定如初。
殿外众人目睹一切，无不震撼。
冉墨咬牙低声：“她竟以心立誓，封命于身？”
封靖言亦神情复杂：“这一代命者，怕是真正触到了‘命外之命’。”
封殿之下，李烨倚在元清肩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你傻。”
她低头看他，眼神温柔：“你若为命赌命，我怎能只做个旁观者。”
他们就那样静静坐在命台之上，仿佛这血与火的世界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而就在此时，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是李璟。
他身披帝袍而来，神色极为复杂，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开口道：“你改了帝星。”
李烨点头：“我只改其位，不动其权。”
李璟看他：“可你知否，这一步之后，整个命理体系都将崩塌，所有‘命主’将不再绝对，天命也可能成为——妄言。”
“那才是真正的‘人间’。”李烨目光沉静，“不是所有人都该跪在命前。”
李璟沉默许久，终于道：“朕……无法容你留命宫。”
元清倏地站起：“你要杀他？”
李璟摆手：“不是杀，是放。封命殿之后，他不能再改命，也无法再掌命笔。朕让他走——从今往后，天命之外，再无李烨。”
李烨听罢反而笑了：“谢陛下成全。”
他一步步下殿，步伐虽缓，却步步坚定。
走到李璟身侧时，他忽然停下，低声说：“你虽为帝，却也该明白——人心，从来不是帝王之术能测得清的。”
李璟微怔，却未答话。
离开命殿之后，元清与李烨一路南行，夜落江边。
他望着江面问她：“你可悔？”
她笑：“悔什么？封命一笔，只换你一人平安，此生——值了。”
李烨轻握她指尖，那支朱笔早己交还封殿，今后，他们不过是江湖一双游人。
天命再高，也挡不住人的念。
封命归心，天地阔。
而此刻的紫宸高殿中，李璟一人立于观星台，望着夜空缓缓动位的帝星，喃喃低语：
“可若命，不可测——那朕，算什么？”
无人应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