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站在城外高坡上，望着京城方向。晨雾未散，城墙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一场梦魇尚未彻底醒来。昨日攻城之战，虽以她一方大胜告终，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身后传来脚步声，房日兔快步走来，神情凝重：“小姐，清点己经完成。敌军残余共计三千余人，其中大部分是被胁迫的士卒，真正参与策划拥立姜砚为帝的核心人物不到百人。”
姜璃点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营地，那里聚集着战后无家可归的百姓，还有刚收编的敌军俘虏。风吹过，带来些许尘土与血腥气的混合味道。
“召集所有人。”她终于开口，“我们得尽快处理这些事。”
议事帐中，众人围坐，气氛凝重。姜璃环视一圈，缓缓道：“谢渊虽己伏诛，沈砚舟也逃亡在外，但这场战争留下的伤口远未愈合。我们必须妥善安置残余势力，否则人心不稳，局势随时可能反弹。”
一名将领皱眉道：“小姐，这些人里有曾经屠我兄弟的刽子手，也有暗中刺探情报的奸细，难道还要给他们活路？”
另一人附和：“对！不如一刀切了，省得夜长梦多。”
姜璃神色不动，只淡淡道：“杀是最简单的办法，但不是最聪明的办法。你们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们之后呢？谁来种田？谁来修路？谁来守城？”
帐中一时沉默。
“我不是心慈。”姜璃继续道，“而是清楚，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不懂利用的人。我要他们中的罪行昭彰者依法处置，其余人愿意悔改的，可以编入劳役队，参与重建京城。”
有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反驳。
姜璃转向负责后勤的副将：“粮食储备还够支撑多久？”
“勉强撑到下个月初。”
“那便从今日起，每日分发一次，按户计口，不得私藏，也不得哄抢。”
“可……若是有人趁乱闹事呢？”副将迟疑。
“那就让他知道，惹怒我的代价是什么。”
话音落下，帐内众人都明白，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下来几日，姜璃亲自监督分配事务。她在各处设立分发点，并安排千机阁成员混入人群，记录可疑举动。同时，她让工匠们带领俘虏修复破损的街道与房屋，既让他们劳作赎罪，也为百姓提供庇护之所。
然而，问题很快浮现。
第一起冲突发生在东门附近的粮仓。两个家族因分配不均发生争执，最后演变成斗殴，甚至动了刀子。一人重伤，一人当场死亡。
姜璃闻讯赶来时，现场仍弥漫着血腥气。她站在尸首前，看着围观百姓惊惧的眼神，心中一沉。
“是谁主持分配的？”她问。
一名小吏上前：“是我，属下……属下己经尽力公平……”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两家人会为此送命？”
小吏低着头，说不出话。
姜璃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后的亲卫道：“即刻成立监督小组，由千机阁成员、地方乡绅和百姓代表共同组成。所有分配事务必须在监督之下进行，若有徇私舞弊，严惩不贷。”
“是！”
她又看向围观群众：“我知道你们害怕，也知道你们怨恨。但记住，这不是我们的敌人造成的，是我们自己在互相伤害。我不求你们感恩戴德，只希望你们能活下去，活得好一点。”
人群中有人低声应和，更多人只是默默低头。
姜璃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当天夜里，她召集千机阁核心成员，重新梳理重建计划。
“人力不足的问题不能再拖。”她道，“从俘虏中挑选出身体健壮、愿意合作的，编入劳工队，优先安排食宿；其余老弱病残者，集中安置，由医者定期巡查。”
“材料短缺怎么办？”房日兔问。
“调用千机阁的库存，从邻近州县紧急采购木材、石料，必要时可用旧砖瓦替代。”
“那后续资金呢？”
姜璃顿了顿，眼神微冷：“江南世家的资产己被查封，我会派人清算，所得银两全部用于重建。”
众人纷纷点头。
次日清晨，第一批劳工队正式投入工作。他们在工匠指导下搬运木料、铺设路面，动作虽生疏，却格外卖力。
姜璃亲自巡视工地，检查进度。忽然，一名年轻俘虏走到她面前，跪地叩首。
“小姐，我愿效死效力，只为家中尚有年迈母亲无人照料。”
姜璃看着他，良久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我名赵诚。”
“起来吧。明日开始，你带十人一组，负责清理北街废墟。若做得好，我自会给你安排去处。”
赵诚激动地再次叩首：“谢小姐恩典！”
姜璃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小姐，这样的人太多了，您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她语气平静，“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风卷起尘土，拂过她的脸庞。远处，新的屋舍正一点点建起，而她的心中，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姜砚的下落。
尽管谢渊己死，但那个孩子，依旧不知所踪。
“继续搜。”她低声对房日兔道，“他不可能凭空消失。”
房日兔点头：“是。”
夜色降临，姜璃回到临时居所，刚坐下不久，一封密报递到案前。
她展开一看，眉头骤然紧蹙。
“姜砚……出现在南境？”
纸页上的字迹清晰无比，写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姜砚被人发现现身于南境边境，身边随行者竟是谢渊的旧部。
姜璃猛地起身，眼中寒光乍现。
“传令下去。”她声音冰冷，“即刻派遣精锐追击，务必把人带回。”
她不愿相信那个孩子真的背叛了她，但她更不愿看到他落入他人之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一名亲卫冲进来，脸色苍白，“南边……出现了大批流民，打着‘新皇’旗号，正在向京城逼近！”
姜璃猛然站起，手中纸页几乎被捏碎。
她轻轻一笑，却笑得无比冷冽。
“看来，谢渊的棋还没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