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锅滋啦作响，饭香西溢。
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氏站在柜台后，手里翻着账本，目光却时不时扫向门外。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饭铺门口挂着的“满百文赠小菜”的告示前己经排起了队。她心中略松了口气，转头对正忙着点单的小儿子道：“你去后厨看看今天的酱料够不够。”
“是。”小儿子应声而去。
外头阳光正好，照在门前灯笼上，晃出一圈圈暖黄的光晕。沈氏轻轻合上账本，想着昨夜和几个儿孙商量分店选址的事。眼下饭铺生意稳定，家里的田产作坊也蒸蒸日上，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可她知道，真正的底气，不只是钱，还有人。
尤其是孩子们。
她刚想着，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后院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祖母”。
回头一看，是大孙子沈明远，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笑意，“先生说让我回来请您过去一趟。”
“哦？”沈氏眉梢微挑，“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坏事。”少年摇头，“他说有要事跟您谈，还夸我们最近进步很大。”
沈氏心头一动，面上却不显，只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饭铺，沿着集市边上的石板路往学堂方向走。一路上行人不少，有人认得沈氏，纷纷打招呼：“沈夫人，今天又添新菜了吧？那红烧肉我吃了一回，回味好几天呢。”
“多谢捧场。”沈氏笑着回应，脚步未停。
学堂在镇东头，离集市不远。穿过几条小巷，便到了。这学堂不大，却是整个镇上唯一的私塾，由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坐镇，姓周，是个脾气古怪但学识渊博的人。
进了院子，沈氏一眼就看见老先生正在院子里晒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微微佝偻，却精神矍铄。
“周先生。”她上前一步，礼貌地行礼。
老先生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了她一眼，笑道：“来了就好，进来坐吧。”
沈氏点头，跟着进了书房。屋内陈设简单，几张书案、一排木架，墙上挂着一幅《论语》摘录的字帖。她落座后，老先生亲自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沈夫人辛苦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这段时间，孩子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沈氏接过茶盏，轻声道：“他们若能学到东西，我也就安心了。”
“不止是学到东西。”老先生摇摇头，“是学得好，学得快。尤其是明远，前几天背《左传》，我念一遍，他就能复述大意。再听两遍，竟能自己讲出其中的道理。其他几个孩子也不差，读书时专注，做功课一丝不苟。”
沈氏听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中多了几分柔和。
“他们自小就知道家里不易，所以格外珍惜机会。”她说，“我也常跟他们讲，读书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将来能撑得起这个家。”
老先生点头，“你教得好。这些孩子，聪明、踏实，又有志气。将来若是好好培养，必成大器。”
沈氏心头一热，低头抿了一口茶，轻声道：“谢谢先生夸奖。”
“我说的是实话。”老先生正色道，“你们沈家这一代，怕是要出几位举人了。”
沈氏一怔，随即笑了，“先生说得太早了些。”
“不早。”老先生摇头，“我教书几十年，见过太多孩子。他们不一样。不仅天赋高，心性也好。只要不出岔子，前途不可限量。”
沈氏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会尽全力支持他们。”
两人又聊了几句，沈氏起身告辞。临走前，老先生还特地将几个孩子的作业拿给她看，字迹工整，内容详实，看得出是用心之作。
走出学堂时，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沈氏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儿孙还在院子里背书，一个个站得笔首，嘴里念念有词，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她忽然觉得，这些年吃的苦，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回家路上，她牵着小孙女的手，问：“你最近读书可还顺？”
小女孩仰头，眼睛亮晶晶的，“我还记得您教我的那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沈氏笑了笑，“那你可愿为它努力？”
“愿意！”女孩用力点头，“我要考秀才，然后考举人，给您买大宅子住！”
沈氏听得心头一颤，蹲下身，轻轻抱住她，“好孩子，祖母相信你。”
回到家，饭铺依旧热闹。沈氏没急着进厨房，而是去了二楼书房。她坐在窗边，拿出纸笔，开始写一封信。
“父亲大人亲启：
近来家中诸事顺利，饭铺生意渐稳，田产亦有收成。儿孙们读书用功，先生称其聪慧勤勉，有望科举登榜。儿虽不敢奢望功名富贵，然见其如此，心中甚慰……
此致
敬礼。”
写完信，她将纸折好，放入信封，准备明日让人送去娘家。
窗外，一群麻雀掠过天空，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她望着那片天，眼神坚定。
饭铺的招牌菜换了新的，菜单也更新了，门口的告示被擦得干干净净。街坊邻居来吃饭时，总会多看一眼那块牌子，笑着说：“沈夫人真是会做生意。”
她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饭铺的名声越来越响，连带家中田产作坊的收入也水涨船高。她开始着手规划下一步的发展，准备再开一家分店。
“祖母，我们要不要雇几个帮工？”大孙子建议。
“先招两个手脚利索的姑娘。”沈氏点头，“再挑个精明的账房。”
“那选址呢？”二孙子问。
“集市东头还有一处空铺，我去看过，位置不错。”沈氏答得干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工？”少年兴奋地问。
“等这笔账结清，就动手。”沈氏翻了翻账本，嘴角微微上扬。
饭铺门口的灯笼又亮了起来，映照着她沉稳而坚定的身影。
远处，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屋顶，落在檐角的灯笼上，抖了抖羽毛，又振翅而去。
沈氏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厚重，隐隐有雷声传来。
她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店。
“今日的菜单，记得换新。”她叮嘱道。
话音落下，厨房里响起一阵应答声。
油锅滋啦作响，饭香西溢。
新的一天，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