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穿透死寂的宫殿,如同为亡灵敲响的丧钟。这梆声,与御膳房角落尚未完全死绝的蛊虫残肢偶尔抽搐发出的细微“窸窣”声、以及坑底那无数蛊虫卵翻滚沸腾的“咕嘟”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魂曲。
就在这时,殿内一角,一块先前由某位亲王“进献寿礼”为名送入宫中的、半人高的翡翠原石,毫无征兆地发出一连串细密的“咔嚓”声!石皮表面,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
“主子……”夜澜的目光投向那块开裂的原石,仅存的右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光芒,“可……认得此物?”他挣扎着,竟用那只沾满自己黑血和蛊虫黏液的手,引着柳惊鸿同样沾满血污的手,强硬地按在了那布满裂纹、触感冰凉的石面之上!
“这是……南疆传说中的……‘活玉胎’……”柳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认出了这禁忌之物。传说此物需以无数生魂和精血滋养,孕于极阴之地千年方成,是炼制邪蛊的无上容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翡翠原石猛地一震!“轰!”石皮彻底炸裂纷飞!一团巨大、蠕动、散发着浓郁玉石光泽和强烈生命波动的“肉块”从中暴长而出!
它迅速膨胀、塑形,不过眨眼间,竟化为一只半人高的、形态狰狞的巨型蛊后!它的身体如同上等的翡翠雕琢,却覆盖着粘稠的、不断滴落的暗绿色黏液,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复眼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它椭圆形的头部!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当柳惊鸿的目光与那蛊后复眼接触的刹那,无数细小的复眼中,竟同时投射出清晰的影像!无数微小的画面在蛊后的复眼表面飞速流转、组合,最终在它身前形成了一幅巨大、详尽、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的——江南十二州布防图!
那图上,代表军事重镇、粮草囤积点、兵力部署的朱砂标记,鲜艳刺目,如同新鲜的伤口!
柳惊鸿的视线死死盯住那些标记的位置,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这些标记的精确位置,竟然与她刚刚从翡翠玉镯中取出的那枚“玄甲”虎符边缘的复杂齿痕……严丝合缝!
虎符的齿,就是开启这布防图的关键之匙!这蛊后,竟是存储和展示绝密军情的活体容器!
“当年……你父亲……”夜澜的声音幽幽响起,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为了培植这能孕育‘虎符’、存储‘玄甲’布防图的活玉胎……”他染血的犬齿猛地张开,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咬向蛊后一条不断摆动的、沾满黏液的触角!
“噗嗤!”
粘稠的、散发着强烈腥甜气味的暗绿色黏液从断口处狂喷而出!这黏液如同拥有生命,精准地溅射在蛊后复眼投射出的巨大布防图上!黏液覆盖之处,朱砂标记瞬间晕染、扭曲、变幻!原本的布防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荡开,显露出底下更深层、更隐秘的布局——那是针对现有布防的致命陷阱!是引君入瓮的绝杀之阵!
“咳咳……剖开了……整整三百名……身怀六甲的妇人……”夜澜吐出嘴里的半截触角,黑血混着蛊虫黏液从他嘴角淌下,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无辜者的血泪,“才……才勉强……养出这么一具……能孕‘玄甲虎符’的……玉胎啊……”他的话语,将老丞相柳文渊温文儒雅的面具彻底撕碎,露出底下比蛊虫更狰狞的恶魔本质。
“嘶——!!!”
仿佛被夜澜的话语和撕咬所刺激,那翡翠蛊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它庞大的腹部剧烈地蠕动、收缩,如同分娩般痛苦地痉挛起来!紧接着,一串串、一颗颗如同鸽卵大小、通体翠绿、散发着柔和玉光却又隐隐透着不祥邪气的“卵”,被它排了出来!这些翡翠卵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卵壳光滑的表面,并非天然纹路。在月光和残余烛火的映照下,一行行清晰无比、笔锋苍劲中带着一丝熟悉诡谲的字迹,如同从卵壳内部生长出来一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惊鸿及笄日,虎符嵌玉时,玄甲动,江山易。”
这字迹……柳惊鸿死死咬住下唇,首至尝到血腥味——正是她父亲,柳文渊的亲笔!这预言般的字句,冷酷地揭示了一个布局十余年的惊天阴谋:在她及笄成年、戴上夜澜所赠翡翠玉镯(内嵌虎符)的那一天,便是“玄甲”铁骑启动、江山易主的开端!而她,竟是这盘棋局中至关重要的“钥匙”和……祭品?
“父亲……”柳惊鸿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她猛地抬手,拔下绾发的最后一支素银长簪!簪尖寒光一闪,带着决绝的杀意和滔天的愤怒,狠狠刺向那正在痛苦产卵的翡翠蛊后的腹部!
“噗嗤!”
银簪毫无阻碍地没入蛊后翡翠般坚硬却又诡异的柔软的腹腔!柳惊鸿手腕猛地一搅,再狠狠向外一扯!
一团被暗绿色黏液和蛊后鲜血包裹的、不断搏动的、仿佛某种脏器核心的肉团被她硬生生扯了出来!肉团表面,布满了扭曲、怪异、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符号——正是最高级别的驿传密码!是调动“玄甲铁骑”的最终指令核心!
“陛下可知……”柳惊鸿举起那团滴着粘液的密码核心,簪尾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咔哒”弹开,露出了里面一页同样泛黄、边缘焦黑的《璇玑谱》残页!残页上的符号,与密码核心上的符号隐隐呼应。“这‘玄甲’最终的密码锁……”她的目光如冰刀,刺向气息奄奄的夜澜,“需用柳氏嫡脉处子……每月的月信精血……方能破译开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也仿佛被这禁忌的真相所激怒,柳惊鸿手中那页《璇玑谱》残页,毫无征兆地“腾”一下燃烧起来!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没有烟雾,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血腥与檀香的气味!
跳跃的幽蓝火焰中,光影扭曲,竟清晰地映照出一幕尘封的、残酷的记忆幻象——正是她的父亲,柳文渊!他握着年幼的柳惊鸿(约莫十岁左右)的手,两人的手共同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玉刀!
而在他们面前,赫然是另一具正在孕育中的、稍小一些的“活玉胎”!柳文渊的眼神狂热而冷酷,引导着女儿的手,将玉刀狠狠刺入玉胎的核心!幼年惊鸿的脸上,是懵懂与被迫的残忍……原来,她早己在不知情时,参与了对这邪恶造物的“催生”!她体内的血脉之力,是激活这恐怖兵权的最终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