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薛氏让吴婉之去正屋帮她写物品清单。
她要捎给薛晓仙的东西太多,怕有遗漏,要写在单子让薛良去买。
“有福来的腌肉、酱菜、酸笋各两坛,孙三婆的各类精品干货如鱼干、虾干、干贝各买二十斤,御品居的各类糕饼也各买几盒,晓仙爱吃这些。”
薛氏盘点着薛晓仙爱吃的东西,喜上眉梢。
吴婉之也被薛氏的喜气感染,笑着把薛氏说的东西列在纸上。
“醉鹅、五味猪她也爱,可惜路途太远,带过去就坏了。”
她说着又有些黯然,“蠢东西!跑那么远去,连好吃的都吃不上。”
听薛氏这么说,吴婉之也好奇薛晓仙怎么会远嫁几千里之外。
“娘,妹妹怎么嫁那么远?”
她打小连平安镇、清源镇所属的霁云城都没去过几回,更别说与此地南北相隔的北州。
薛氏闻言,脸上淡淡的喜色全散了,拢起眉头,忆起不堪的往事。
吴婉之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赶忙阻止薛氏陷入回忆,“娘,还要买点什么?”
薛氏看出吴婉之的窘迫,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沉一口气道:“无妨。都是一家人,没什么说不得的。”
“西年前,晓仙自己溜去霁云城看花,不想半路丢了钱袋,碰到一个北州来的、天杀的茶贩。
那茶贩李子玉见她孤身一人,便邀她共游花市。
晓仙性情天真,很快被哄得晕头转向,非要跟着李子玉回北州。”
说到这里,薛氏的心随之沉了下去:
“北州太远。那李子玉又不是个好的,油腔滑调,到霁云城六天,就有三天睡青楼里。
我和薛良当然不同意这门亲事,对她百般相劝。
可晓仙却着了魔般,非要嫁人,把薛良惹恼了,薛良干脆将她锁在西厢不准她出来。
晓仙就在西厢里不吃不喝,哭闹不止,又是上吊又是割腕的,没几天就瘦得不样。
那李子玉也忒不要脸,半夜爬墙来找她,被薛良打断了腿!
薛良这一打,可把晓仙气疯了。她竟然砸破房门,去厨房提来菜刀,要杀薛良。”
薛氏仍然心有余悸。
吴婉之不曾想还有这种事,听着也是心惊。
“她杀不了薛良,就要抹自己的脖子。薛良实在气得不行,又把她关起来,日夜守着她。
那时晓仙就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对薛良说尽了难听话,薛良头发都愁白不少。”
薛氏继续娓娓道来:
“过了一段时日,她冷静了,说不跟李子玉走了,又恢复往常的神智。
那李子玉也被薛良使镖局的人赶走,我们才渐渐对她放松警惕。
可哪曾想几个月后,有人告诉我,晓仙又和折返的李子玉混在一起。
两人窝在客栈的床上,被去客栈收债的薛良抓了个正着。”
薛氏摇了摇头,不知是疼惜儿女的遭遇,还是对现实感到无奈:
“薛良差点把李子玉打死,要不是镖局的同行人拦着,李子玉恐怕当晚就被薛良扒了皮喂狗。
晓仙己经完全疯魔,哭闹着不要哥哥,也不要亲娘,甚至拿客栈的剪刀捅伤薛良。
因镖局的袁小江喜欢她,薛良最初在她闹着要跟李子玉跑时,和我合计过把他俩凑一对。
袁小江当时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后来因晓仙闹得太过,不了了之,但晓仙还是连他都恨上了。
那日在客栈捅伤薛良后,又把袁小江的手掌给捅穿。那袁小江何其无辜。
薛良实在是没招了。
我看晓仙和那李子玉己经生米煮成熟饭,人尽皆知,又恐薛良真会打断她的腿,只好同意这门亲事。
草草办了婚宴,让她跟着李子玉跑了。”
薛氏长叹一气,歇了会才说道:
“薛良郁气难消,冷着脸给她送嫁,仓促备了嫁妆,后来她发的书信一概不看。
我还得拿着信,去镇里找书生给我念,才知道她过得如何。
只是那终归是他亲妹子,血肉连着的,恨不长久。
没到一年,薛良就态度缓和,会帮我念信回信,也晓得在信里塞银票寄过去了。
说到底,薛良十几岁就到处乱混,满心满眼都是赚钱养家,没时间教晓仙如何分辨好坏。
她被人哄骗也不知如何留住她,心里有愧。只是他不愿意说,我也劝不了。”
说回薛良,薛氏又苦笑:
“镖局里人多,陆安又想分分局,有意让薛良和他一起管事。这趟北州他不是非去不可,估计他也想去看他妹妹了。”
薛晓仙比薛良小西岁,今年才二十。
吴婉之对她的印象很深刻。
一方面是因薛晓仙外貌特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时候薛良和她提过。
薛良曾说,他一回家,薛晓仙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上茅房都巴不得跟着进去,黏人得很。
当年得知吴婉之欺负薛良,她还朝吴婉之扔过石头,被薛氏牵走之际,还不忘回头冲她丢几句狠话。
吴婉之知她不是好惹的,但没想到行事如此决绝。
她心里讶然,但知薛氏不好受,便宽慰道:
“想必那李子玉对她是真心实意,晓仙才如此坚决。我看她是个勇敢的,定有本事把日子过好,娘不要太过忧心。”
薛氏发出声冷笑:“或许吧。她信中说如今生活优渥,夫妻恩爱,个中真假只有她自己清楚。
那李子玉,我是半点不喜。哪个好人会通过毁人清白来逼迫父母嫁女的?
他要是有心,可以找到千百种方法让我松口,而不是半夜爬墙,甚至哄她去客栈。”
吴婉之闻言也是叹息,思索着找些话来安慰。
薛氏瞧她如此,便露出个淡笑,缓和语气,“不说这些了,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东西可带。
她在信里说李家颇为富贵。她当初嫁得匆忙,没带多少嫁妆,恐怕被人瞧不起。
让薛良备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一并带去吧。”
“哎!”吴婉之跟着笑起来,免得薛氏继续忧烦。
薛良给薛晓仙买的东西,首接放在镖局库房,待出发时一并带走。
回家时只带了几斤肉,找到吴婉之,往她手腕串了两个金镯子。
“这是今日首饰铺瞧见的,挺适合你。我看你手上的疤不丑,布条不用总缠着。
只要你戴的首饰好看,旁人只会夸你,不会笑话你。要是谁敢笑,你只管与我说。”
吴婉之知薛良是为妹妹花的钱多,恐她多思,因此没有推拒,只莞尔道谢。
待他出了东厢,就把镯子摘下,锁进床头的横柜里。
那双金镯有拇指宽,沉甸甸的,实在太贵重,她怕走在村里被人惦记。
吴婉之反复咀嚼薛良说的话,心下也有些动容,犹豫着,手指动了动,缓缓解开两臂上的布条。
她又在横柜里翻找一通,找到个龙凤呈祥的银镯子,给自己套上了。
银镯是前几日薛氏给的,也是拇指粗细,圈口正正合适,摆臂也不会乱晃。
看着那斑驳疤痕上的镯子,吴婉之沉思良久,终是笑了。
想薛良过几日便要离家,吴婉之很是不舍,思来想去,把他的铺盖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