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娘一家最近鸡飞狗跳，伯娘心里堵着口闷气没处发。
那吃了十几年亏的侄子，再也不愿意继续吃亏，还要他们还钱，简首岂有此理。
家里三个女儿都好吃懒做，年纪渐大，个个都嫁不出去，让人心里怄气。
宝贝儿子说是被什么烂镖局的人打了，整日臊眉耷眼，躲在家里，喝醉就开始发疯。
最可恨的还是那林芸娘！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厉害的女捕头，拉着村长非要调解，叫她不得不写下欠条，从此都得躲着她走。
真是气得她头痛，耳痛，心脏痛！
她们家以前靠着张源山过日子，上下齐心，和和美美。
自从那林芸娘嫁过来，家里就乱成一锅粥。
张伯娘烦得很，一大早起来，就指着几个洗衣做饭的女儿破口大骂：“一个二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酒醉的小儿子，在厨房翻箱倒柜找酒喝，找不着又指着她骂：“你们把酒藏哪了！”
各种骂声和锅碗瓢盆倾倒声此起彼伏，吵吵闹闹没个消停。
偏生这时还有个不识相的混账，竟然粗暴地推开她家院门，嘭的一声，吓得她心脏差点跳出来。
各种嘈杂声瞬间停止，院里每个人，都惊恐地望向门口那玄色衣装的男子。
只有张伯娘不怕，她指着那人尖声怒骂：“哪里来的混账王八蛋！竟敢推我家门，推烂了你赔，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小儿子死死捂住嘴巴。
那小儿子醉气都散去几分，“我的娘啊，你可快别说了！”
薛良大剌剌地站在门外，扫视一圈院里的妇人和姑娘，最终把视线落在那小儿子脸上。
“有人扬言要爬我头上拉屎，是不是你？”薛良冷声问道。
张伯娘的儿子心里叫苦不迭。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到底是谁在造谣他啊？
吴婉之这回在村长家里又待了两个时辰。
村长的女儿是个有主见的，在吴婉之来之前，就把做嫁衣的上等布料、金丝和装饰品都准备好。
她对嫁衣的绣纹也有主意，对吴婉之的建议一概不采纳，只叫吴婉之作图给她看。
细致作图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事，吴婉之只能按照她的描述，简单画了草稿。
画着画着，她就不禁蹙起眉头，抿着嘴一言不发，生怕被对方瞧见自己的脸色。
绣纹其实也是传统的并蒂莲、百子纹等，但村长之女的要求，显然超出上次洽谈的范围。
她设计的巧思太多，得用许多复杂针法才能完成，又要点缀各类饰品，很是花里胡哨。
这件嫁衣虽然远不及顶级嫁衣繁杂，但绝不可能靠吴婉之一人，在一个月之内做完。
吴婉之面露难色，只说：“林姑娘，这件嫁衣一个月工期不够。”
那林姑娘见她如此，怔了半瞬，当即提高嗓门：
“你是不是想提价？吴姑娘，你还没做过几单生意，就想漫天要价了？”
吴婉之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说话，握紧手中的笔，强装镇定地说道：
“林姑娘，你思虑两日的设计，比原先的想法要精妙许多。
按你说的做法，光是袖口的鸳鸯就得用上几种针法，而且还得在翅膀上头缀彩片与珍珠。
就算是经验老到的绣娘，几个人一起上手，也得花费一番功夫。
更别说大片的金莲和百子纹了，这些纹样还要部分用金丝勾勒，而金丝绣制极为困难。
这件衣服做出来，必是能展在嫁衣铺做招牌的。
我想我确实手拙，实在不可能完成。”
林姑娘被她这么一说，自知理亏，可还是拍桌压迫吴婉之。
“你做不了，前几天为何不说！你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她道。
吴婉之吓得抖了一下，墨水滴在纸面。
她没有什么洽谈经验，只觉得不能说顾客前后要求太大。
思索片刻，吴婉之又说道：
“如果按前几日洽谈的内容去做，是能做好的。
只是林姑娘的想法日益精进，我如今确实做不了，恐怕绣庄才能做。”
林姑娘见吴婉之言辞间透露出为难，气得甩袖大骂：
“我不管！要找绣庄定制，我前几天就找了，怎么会轮得到你？
我找你不就是看你手艺不错，规矩又少吗？
你要是做不了，就滚回家睡觉去，别出来学人做衣服！真是丢人现眼！”
对方说得实在无礼，吴婉之也不禁生气，可又怕骂回去会给芸娘招嫌。
于是她还是憋着气，垂头放下画笔，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把工具包挎到身上，朝她鞠一躬，低声道：
“林姑娘，实在对不住。此番是我不对，劳累了你和芸娘，烦你找绣庄去做吧。”
“你说什么？”
林姑娘眼看着她收拾好东西，说完话就准备离开，脸上的震惊顿时变成恼羞成怒。
她对着吴婉之的背影大喊：“对！就是你不对！你往后别做衣服了，你回家生孩子去吧！”
吴婉之被她骂得背影僵住，站在门槛前回过头，怒瞪着她，憋了半晌才说道：“你的设计好丑。”
“什么？”林姑娘简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吴婉之憋着股气，说的每个字都异常清晰：“你拿到绣庄去问。十西两工价，没有绣庄会接的。”
她说完扭头就往外走，开始盘算着怎么和芸娘道歉。
可没走几步，手腕就被人攥紧。
她以为这刁蛮的村长女儿要打她，吓得用力抽回手，张嘴刚想说她，却看见对方尴尬的脸色。
那林姑娘表情很不自然，有些脸红，眼神游移道：“真，真的很丑吗？”
吴婉之怔愣片刻，诚恳地点头：“嗯。”
太多想法堆砌在同一件衣服上，装饰品的材质和颜色乱七八糟，看上去只觉得累赘。
可她嘴上却要求风格庄重，矛盾得很，吴婉之头都大了。
林姑娘皱起眉头，有些挫败：“我哥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你不敢这么说呢，没想到连你都忍不住了。”
吴婉之只觉莫名其妙，什么叫连她都忍不住呀？
林姑娘是不是，自己也隐约觉得，这嫁衣的要求有些不切实际？
吴婉之又被林姑娘扯住谈了个把时辰。
她简化对方纷乱复杂的想法，最终画出另一版草稿。
对方好歹是愿意听她的话了。
因林姑娘婚期在下月末，实则还有五十多天的时间。
吴婉之又多要了半个月工期，和额外八两的工费，约定三天后把细致的嫁衣图拿给她看。
“待你确认图样后，我才开始做衣。”吴婉之边收拾东西边说道。
那林姑娘比方才客气许多，送她出门，嘴里说：“我要看过图样，才能最终确定是否加价。”
吴婉之点头答应，待走出村长的家，肚子己经饿得咕噜首叫。
薛良坐在树荫下的大石头，大剌剌地敞开腿，双手交握撑在膝盖上，垂着头，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量。
旁边的黑色骏马上，挂着只用荷叶勉强包住的大猪腿。
吴婉之的阴霾一扫而空，快步跑过去，“薛良。”
薛良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站起身调侃道：“小吴老板，生意谈得如何？”
吴婉之闻言，将额头抵到他胸膛，叹气：“薛良啊，我越来越知道，你少时出去做生意有多不容易了。”
薛良挑眉，搂住她的腰，笑道：“什么玩意不容易？难缠的人都被我打老实了，有什么不容易的。怎么，你被人气到了？”
吴婉之摇头，挽住他的手臂，“薛良，我们去镇上吧。我请你吃饭。你在这是不是等得很无聊？”
薛良将吴婉之托上马，“不无聊。我中途找朋友去了。”
“朋友？你在林家村还有朋友？”吴婉之有些吃惊。
薛良利索地上马，随口胡扯：
“婉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去帮你那朋友的丈夫，按猪去了。这不，他特意送只猪腿犒劳我。”
吴婉之拍他手臂，笑骂：“胡说八道！人家天不亮就把猪杀好，拿去镇上卖了！”
薛良轻蹬马腹，纵马出发，“走喽，去花婉之的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