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砸碎这条明清风格的古董街。雨水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冲刷着两侧店铺门楣上斑驳的铜牌。齐墨将伞面压低到几乎遮住整张脸，深夜十一点的古董街早己闭市，只有几盏仿古灯笼在风雨中摇晃，投下鬼魅般的红光。
他数到第七块地砖时停住脚步，面前是"博古轩"褪色的金字招牌。铜门环上的饕餮纹在闪电中忽明忽暗，齐墨注意到门环边缘有新磨出的亮痕——最近有人频繁出入。他抬手叩响铜门环，三长两短的暗号，指节与青铜相击的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
门轴发出年迈的呻吟，门缝里探出半张苍老的脸。王掌柜的右眼在镜片后神经质地抽搐着，左眼却诡异地静止不动。"齐先生？"老人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快进来！外头不干净..."
扑面而来的沉水香里混着铁锈味，还有种若有若无的腥甜。齐墨的目光掠过博古轩内熟悉的博古架，发现第三层的明代青花梅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裹着红布的物件。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黄花梨茶台上——那里躺着一具呈怪异蜷缩状的尸体，死者的右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缝间渗出黑褐色液体，在茶台上勾勒出诡异的符文。
"老周半小时前突然抽搐，"王掌柜的喉结像卡了鱼刺般上下滚动，"嘴里喊着'龙骨活了'，然后就这样..."他指着尸体扭曲的嘴角，那里凝固着黑色泡沫，"他手里攥着的东西，我觉得得给您过目。"
齐墨从西装内袋抽出钢笔，用金属笔身轻触尸体手腕。皮肤下立即浮现出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的文字。他戴上随身携带的蚕丝手套，用力掰开死者己经僵硬的拳头。随着指骨断裂的脆响，一块青铜残片缓缓露出真容——上面布满会呼吸般的靛蓝色纹路，在灯光下如同有生命般蠕动。
就在残片完全暴露的瞬间，齐墨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不是意外坠地的脆响，而是某种器物自内而外的爆裂声，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正在碾碎博古架上的藏品。
"别碰它！"
女子的声音像刀锋劈开雨幕。齐墨转头时，看见门框上钉着三枚青铜钉，钉尾系着的红绳正在无风自动。雨水顺着闯入者的马尾辫滴落在青石砖上，每一滴都在地面蚀出细小的凹坑。她穿着黑色冲锋衣，腰间别着个古怪的青铜罗盘，盘面十二地支方位刻着蝌蚪状的铭文。
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睛——虹膜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金褐色，瞳孔在灯光下呈现诡异的竖条形。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往下淌，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灼人的警告。当她迈步时，齐墨注意到她靴底沾着某种荧光粉末，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转瞬即逝的青色脚印。
秦九姑娘？王掌柜的声音突然发颤，您怎么。
出去。她径首走向茶台，冲锋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所有人。
齐墨注意到她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隐约凸起匕首的形状。当他的目光移回青铜残片时，突然理解了她的紧张，残片边缘的龙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就像。
它在呼吸。秦九突然说。
茶台上的台灯光线突然暗了一瞬。齐墨这才发现，那些看似锈蚀的纹路正在缓慢蠕动，龙睛部位每隔七秒就会闪过微光。当他下意识摸出放大镜时，女子冰凉的手掌按住了他的手腕。
你见过西周青铜器会自己改变纹路？她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带着淡淡的草药苦香，这是九幽图残片，碰过它的人活不过三天。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老周的尸体突然发出咯的声响。齐墨看着死者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而青铜残片上的龙纹正渐渐染上血色。
现在你也被诅咒标记了。秦九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丝绢，老周从哪个墓里挖出来的？
王掌柜的嘴唇哆嗦着，他说是给南宫家掌眼时。
窗外炸响的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齐墨看见秦九的脸色在闪电中变得惨白，她抓起丝绢按在青铜残片上，那些蠕动的纹路立刻像被灼烧般蜷缩起来。
听着考古学家，她飞快地卷起丝绢，如果想活到后天日出，现在就带我去看老周这半个月经手的所有物件。
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身，那分明是残片上龙纹的残缺部分。齐墨摸到自己口袋里的瑞士军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突然意识到，这场暴雨中的相遇，恐怕早在三千年前就被铸刻在了某块青铜器上。
柜台上老周的怀表停在九点十七分，秒针正在倒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