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的话音刚落,萧承煜手中的胡桃"咔"地裂成两半,琥珀色的果仁滚落在案几上。
他垂眸盯着那枚果仁,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东越"云月阁"的人,竟摸到镇北军大营来了?
"带他去松风阁。"萧承煜屈指弹开果仁,抬头时眼尾微挑,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影七,让阿九带二十个暗卫守在阁楼后巷,再让林疏影的弓手伏在檐角。"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东越舆地志》,"告诉姜女史,随本王去会会这位密使。"
松风阁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头两个抱刀而立的亲卫。
阮青梧坐在竹席上,青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
他抬眼望见萧承煜掀帘进来,立刻起身作揖,竹箱搁在脚边,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草民阮青梧,见过镇北王。"他声音清润,像是山涧流过青石,"听闻殿下志在天下,草民特奉东越皇室秘档,以证诚意。"
萧承煜随意撩起衣摆坐下,手肘支在案上托着下巴:"秘档?
本王这半年收的'秘档'比粮仓的稻子还多。"他瞥了眼竹箱,"先说说,你怎么过的营门?"
"草民扮作药商。"阮青梧弯腰打开竹箱,取出一卷裹着黄绫的绢帛,"营门口的守卫问起药材,草民背了段《雷公炮炙论》——镇北军的弟兄们倒是实诚,见草民能背药经,便放行了。"
姜挽月站在萧承煜身侧,闻言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她盯着阮青梧的手,那双手的虎口有薄茧,分明是常年握剑而非抓药杵的痕迹。
绢帛展开时,萧承煜的瞳孔微微收缩。
泛黄的丝帛上,东越皇室的朱印还带着暗纹,字迹却是用南楚旧隶书写的:"南楚末代太子萧显非真龙,其母早将真血脉送医谷,以换得前朝余脉存续。"
"殿下可知道,为何南楚覆灭时,医谷的人始终未露踪迹?"阮青梧的目光扫过萧承煜的脸,"真龙在医谷,而您——"他指节敲了敲绢帛边缘,"是开创者,不是继承者。"
帐外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萧承煜突然笑出声,手指捏住绢帛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好个'开创者'。
阮先生是觉得本王连自己的血脉都认不清?"他的拇指碾过朱印,暗纹刺得指腹生疼——这印泥里掺了东越特有的龙涎香,确实是皇室用物。
姜挽月忽然俯身,指尖点在"医谷"二字上:"这处墨迹比其他字淡半分。"她抬眼看向阮青梧,"东越皇室秘档,怎会用南楚灭国前三年才流行的'飞白体'?"
阮青梧的瞳孔缩成细线,旋即又笑了:"女史好眼力。
但草民说的是半真半假,殿下信几分?"
萧承煜的指尖在案上轻叩,节奏突然乱了半拍。
他猛地将绢帛攥成一团,起身时带翻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在阮青梧脚边:"你敢动摇本王的军心?"他喘着粗气后退两步,后背抵在雕花屏风上,"你...你说真龙在医谷,那本王算什么?"
阮青梧的嘴角终于翘了翘。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绢帛,动作从容得像是在自家书房:"殿下是能掀翻棋盘的人。
东越愿做那枚棋子,助您——"
"影七!"萧承煜突然厉喝一声。
屏风后"刷"地窜出几道黑影,影七的短刃架在阮青梧颈侧时,他才惊觉自己何时被制住了穴道。
萧承煜理了理被揉皱的衣襟,刚才的慌乱像退潮的海水般消失不见:"阮先生,本王的'动摇',可还合您心意?"
阮青梧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望着萧承煜眼底的冷光,终于明白自己方才那些心理战术,不过是在班门弄斧。
"去查查他的随行人员。"萧承煜对影七颔首,"尤其是那个挑药担的——他腰间的玉佩,和上个月叛逃的李副将的玉佩纹路一样。"
影七领命而去时,姜挽月正蹲在竹箱前。
她揭开箱底夹层,取出个拇指大的青瓷瓶,凑到鼻端轻嗅,瞳孔骤缩:"鹤顶红掺了南海珊瑚粉,这是东越'云月阁'的独门毒药。"
"好个东越。"萧承煜着下巴,"想借'真龙'之名,让本王的部下人心浮动,再用毒药除掉不服的将领。"他转身看向阮青梧,"可惜你挑错了对手。"
第二日辰时,校场上响起铜锣声。
阮青梧被捆在马背上,胸前挂着那青瓷瓶,萧承煜站在点将台上,声音像钢刀劈开晨雾:"东越'云月阁'派密使潜入本营,意图用伪秘档动摇军心,用毒药残害忠良!"他抽出腰间佩剑指向阮青梧,"本王今日便要让天下人看看,敢动镇北军的,是什么下场!"
士兵们的喊杀声震得旗杆上的"萧"字旗猎猎作响。
阮青梧被押着往营外走时,突然抬头看向萧承煜,鲜血从嘴角溢出,却笑得癫狂:"殿下以为自己掌控一切?
其实——"他的声音被风声撕碎,"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步罢了。"
夜幕降临时,姜挽月提着灯笼走进医帐。
案上摆着那青瓷瓶,她用银针挑出一点药粉,在火上烤了烤。
焦糊味里突然泛起一丝甜腥,她的指尖微颤——这不是普通的鹤顶红,里面还掺了...
帐外传来影七的脚步声:"女史,殿下让您去主帐。"
姜挽月将药粉收进锦盒,目光扫过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似乎比往日更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