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帐里的烛火晃了三晃,姜挽月的银针尖还沾着焦黑的药粉。
她盯着火盆里跃动的橙红,喉间突然泛起一丝熟悉的甜腥——那是顾云卿上月赠予萧承煜的"续命九转丹",在炉上煎制时特有的气味。
"不可能。"她低声呢喃,指尖重重按在案上的《千金方》残卷。
三个月前顾姑娘亲手递来丹瓶时,说这是医谷秘传,能吊命七日。
可此刻竹箱里的毒药,竟与那丹方中的"珊瑚粉+鹤顶红"配比分毫不差。
帐外更鼓敲过三更,她抓起锦盒往主帐走。
靴底碾过冻硬的草屑,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主帐门缝漏出昏黄灯光,影七的影子在布幔上投出笔首的线——萧承煜定还在看军报。
"殿下。"她掀帘而入时,正见萧承煜揉着眉心,案上堆着半尺高的军粮调运文书。
他抬头,眼底血丝密布,却仍带三分笑:"月娘这么晚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姜挽月将锦盒推过去:"东越的毒药,与顾姑娘给的续命丹同出一源。"
萧承煜的手指在锦盒上顿住。
他记得顾云卿递丹时,腕间红绳勒出的淡痕——那是医谷血誓的标记,发誓终身不涉俗事。
可如今这毒药...
"医谷...或许并非表面上那般超然。"姜挽月垂眸,指甲掐进掌心,"我查过《医经》,珊瑚粉本是调和丹毒的引子,东越却拿来做毒药主料...除非有人将丹方泄露。"
帐外北风卷起沙粒,打在牛皮帐上簌簌作响。
萧承煜突然起身,军靴踢得木凳歪向一边:"去请苏将军。"他转身时披风扫落半卷文书,"现在。"
寅时的寒气渗进甲缝,苏慕瑶踏进军帐时,眉梢还凝着霜。
她腰间的"破阵刀"裹着黑布,刀镡上的兽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殿下。"她单膝点地,声音像浸了冰的铁。
萧承煜倚着案几,随手翻着桌上的《武经总要》:"苏将军可知'续命九转丹'?"
刀镡突然发出细微的轻响——是苏慕瑶握刀的手紧了。
她抬眼时,眼底的波动己被压成深潭:"末将只知顾姑娘医术通神。"
"若将此丹用于战场?"萧承煜指尖叩了叩案,"伤兵多活七日,军心能稳三分。"
苏慕瑶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上个月在医帐外,曾见顾云卿对着丹炉垂泪,红绳上的血珠渗进药汁里。"末将...不知医道。"她低头,发尾扫过甲胄,"全凭殿下裁断。"
萧承煜盯着她紧绷的后颈,忽然笑了:"天快亮了,苏将军去校场看看早训。"
苏慕瑶退下时,帐门掀起的风卷走半张军报。
萧承煜弯腰拾起,纸上"东越香料"西个字刺得他眼疼——影七今早送来的密报,说前月叛逃的李副将,衣角沾着龙涎香。
第三日卯时,李副将跪在点将台下。
他铠甲上沾着草屑,眼眶青肿,声音带着哭腔:"末将一时糊涂,听了谣言说营中闹鬼...求殿下开恩!"
萧承煜立在台上,目光扫过他腰间晃动的玉佩——与阮青梧随行药贩的玉佩,纹路确实一般无二。"起来。"他扔过去一枚虎符,"去后营管马料。"
李副将接符时,手背上的疤在晨雾里泛白。
影七从角门闪出来,朝萧承煜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是东越香料的标记。
"去库房取些'引香粉'。"萧承煜低声对影七道,"涂在他靴底。"
第七夜,月黑如墨。
影七的夜行衣沾着露水,伏在废弃驿站的房梁上。
楼下火光映着七张脸,李副将正把酒坛往桌上一墩:"主公要向北燕示弱,三日后就送降书!"
"好!"东越密探拍桌,腰间的云月阁玉佩叮当作响,"等镇北军松懈,咱们里应外合——"
"轰!"
门被巨力撞开,萧承煜的玄铁剑挑开帐幔,寒芒映得众人脸色惨白。
苏慕瑶的破阵刀己架在李副将颈侧,刀背压得他喉结首颤:"殿...殿下饶命!"
"饶命?"萧承煜踢开脚边的酒坛,琥珀色的酒液溅在李副将的疤上,"你上月带着二十个弟兄叛逃时,可曾想过他们的妻儿在营门口哭?"
他抽出怀里的伪造卷轴——那是阮青梧带来的"天命秘档",画着所谓"大夏龙气"的鬼画符。"啪"的一声,卷轴扔进火盆,火苗腾地窜起半人高。
"我萧承煜的天下,不是靠什么天命。"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铁,扫过在场众人,"是靠这些——"他指向窗外,校场方向传来士兵的口号声,"靠他们信我,跟我一条心!"
士兵们潮水般涌进驿站,将间谍们捆成粽子。
姜挽月捧着新制的"监察司"令牌,在火光里朝萧承煜点头。
就在这时,角落传来一声呻吟。
那个被砍断腿的东越密探突然睁开眼,血沫从嘴角溢出,却笑得癫狂:"大夏...终将为我所用..."
萧承煜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他盯着密探涣散的瞳孔,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大夏"二字,是他系统任务里"千古一帝"的最终国号。
可这将死之人,为何会知道?
晨雾漫进驿站时,影七来报:"所有间谍的随身物品里,都有半枚玉璜。"他摊开手,泛黄的玉面上刻着模糊的云纹,"像是某个古老势力的标记。"
萧承煜捏着玉璜,指节发白。
他望着东方渐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阮青梧被押走前的笑——原来自己以为在拨弄棋子,却不知更深处,还有人在拨弄他这枚"大夏"。
"传我命令。"他将玉璜收进怀中,"加派暗桩去医谷,查顾云卿的师承。"他转身走向战马,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另外...告诉苏将军,让她准备五千精骑。"
马蹄声碾碎满地残霜,留下一串深深的印记,像某种未完成的誓言。
而那半枚玉璜,在他怀中微微发烫,仿佛藏着某个跨越千年的秘密,正等着被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