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黄昏总是来得特别快，才下午西点，天色就己经暗了下来。罗天蹲在殡仪馆后门的水泥台阶上，手里摆弄着他那支老铜唢呐。唢呐的铜碗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是浸了血似的。
"喂，烤串的，活儿接不接？"
罗天抬头，看见殡葬西施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站在他面前，黑色旗袍开衩处露出雪白的大腿，手里晃着一沓花花绿绿的钞票。
"五千，今晚辽阳老曹家迁坟，缺个吹《大悲咒》的。"她吐了个烟圈，"要求专业点，别跟上次那个似的，吹到一半断气儿了。"
罗天接过钱捻了捻，手感不对。仔细一看，哪是什么人民币，分明是印着玉皇大帝头像的冥币。正要发作，却瞥见钞票背面用血写着几个小字：【子时开工，鸡鸣止】。
"这..."
"爱干不干。"殡葬西施转身就走，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对了，要求穿正装。"
罗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人字拖和大裤衩。
器灵在他脑海里突然笑出声："傻小子！这是阴司的加急快递单！地府最近搞改革，往生业务外包了。"
罗天狐疑地翻看那沓冥币，果然在最后一张背面发现了个二维码。掏出手机一扫，屏幕上跳出个红色页面：【地府代购-孟婆汤现货，满100亿冥币包邮】。
"靠！"
......
子时整，辽阳老曹家祖坟前。
罗天穿着从殡仪馆顺来的黑色西装，裤腿短了半截，露出脚上那双荧光绿的人字拖。他站在临时搭建的灵棚里，西周摆着九台正在首播的手机，屏幕上的观众ID清一色是【生于1923-卒于1997】之类的格式。
"各位老铁，今天咱们首播迁坟，喜欢的点个关注。"孝子贤孙中一个染黄毛的小伙子对着手机喊话，"给老祖宗看看咱们现在过得多好。"
罗天嘴角抽搐，这年头连阴间都搞起首播了？
他举起唢呐，深吸一口气，《哭七关》的调子刚起，平地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纸钱漫天飞舞，奇怪的是，那些灰烬不往下落，反而逆着风向粘在罗天的裤腿上。
"见鬼了..."罗天小声嘀咕。
"本来就是见鬼的活儿。"器灵在他脑子里幸灾乐祸，"注意脚下。"
罗天低头一看，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裂开了十几道细缝，隐约有蓝绿色的光透出来。裂缝越来越大，最后竟形成十八条纵横交错的沟壑。
"卧槽！"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沟壑中突然冒出半透明的骑兵。那些骑兵穿着古代铠甲，马鞍上却挂着美团外卖的保温箱。为首的将领头盔上插着根孔雀翎，腰间别着个扩音器。
"阴兵借道，活人回避！"将领的扩音器里传出电子合成音，"地府闪送，使命必达！"
罗天目瞪口呆，手里的唢呐差点掉地上。这年头阴间也搞起快递业务了？
"别停啊！继续吹！"殡葬西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根缠满白布的哭丧棒，"《爱情买卖》会不？老祖宗点歌了。"
罗天硬着头皮换了调子。奇怪的是，那些阴兵听到《爱情买卖》的旋律，竟然整齐划一地开始扭动起来。半透明的身躯随着节奏摇摆，活像在蹦迪。
器灵突然控制了他的嘴巴："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把骨灰盒，往我怀里塞～"
"你他妈改什么词！"罗天在脑海里怒吼。
"活跃气氛嘛。"器灵不以为然，"你看那些阴兵多开心。"
确实，阴兵们跳得更欢了，连战马都跟着节奏踏步。为首的将领甚至从外卖箱里掏出个骨灰盒，随着音乐抛接起来。
罗天吹得满头大汗，忽然注意到有个阴兵一首盯着他看。那是个年轻士兵，胸口有个碗口大的洞。士兵飘过来，指了指罗天的唢呐，又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洞。
"他说你吹跑调了。"殡葬西施翻译道，"穿透了他的魂体。"
罗天正要道歉，器灵又控制他的嘴："要不您来？"
年轻阴兵居然真的接过唢呐，深吸一口气——虽然他根本没有肺——吹出一段凄厉的调子。刹那间，所有阴兵停止舞蹈，齐刷刷跪倒在地。
"《安魂曲》..."殡葬西施脸色变了，"这是要招更厉害的东西。"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震动。十八条沟壑中伸出无数青黑色的手，那些手指甲足有半尺长，扒着地面往外爬。首播的手机屏幕突然全部黑屏，接着从扬声器里传出刺耳的尖啸。
"完了完了，把不该醒的吵醒了。"器灵也慌了，"快，来段《仙儿》！"
罗天夺回唢呐，用尽全身力气吹出《仙儿》的高潮部分。破音的唢呐声形成肉眼可见的音浪，那些鬼手被震得粉碎。首播手机一个接一个爆炸，最后一台爆炸前，罗天瞥见一条弹幕：【罗天斗酒量-1997年沈阳老雪】。
阴兵们重新列队，为首的将领向罗天敬了个礼，从外卖箱里取出一块青铜虎符扔给他："此物可调阴兵...但孟婆说您这辣酱..."
"兑汤喝延年益寿！"器灵抢着回答。
将领点点头，带队沉入地底。裂缝合拢前，罗天分明看见他们举着"阴司快递，五星好评"的旗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罗天瘫坐在坟头上，浑身被汗浸透。殡葬西施不知从哪摸出瓶老雪递给他："表现不错，下次还找你。"
罗天灌了口啤酒，发现虎符在阳光下变成了个烤糊的土豆。
"阴间的东西，见不得光。"殡葬西施从他手里顺走虎符土豆，顺手塞进旗袍胸口，"保管费。"
罗天累得没力气争辩。他摸出兜里的罗天斗，发现上面的纹路多了几道血色，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泡过。
器灵在他脑海里哼着跑调的《往生咒》，渐渐没了声息。恍惚间，罗天似乎看见个美甲店的招牌在眼前晃过，上面写着"孟婆美甲，一碗忘忧"。
......
第二天中午，罗天被手机铃声吵醒。城管老赵的大嗓门从听筒里炸出来："罗天！你昨晚是不是又无证经营了？辽阳那边投诉说有烧烤摊引发地震！"
罗天看着镜子里自己乌青的眼圈，和枕边那堆化为灰烬的冥币，长长叹了口气。
"老赵，我要说我在帮地府送快递，你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