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耿娘虎着自己的一张大脸,站在巷子靠墙的边上,目视着儿子赵耿扬长而去,心里气愤,为了给春枝看病,当家的把他三个姐姐凑钱给买的那头驴拉出去卖了,这可是她家的脸面,现在驴给卖了,哪还有脸面?她心里升起无端的火气,她家混的要卖家产才能看的起病了。
她心里诅咒着那些天杀的日本人,要不是他们干下丧良心的事,她家能到这里来?儿媳妇春枝也不能落下病,特别是那白吃饭的素素也不能住她家不走了。
想到素素,她又想到了大树,大树每周都来半天,给素素和二栓教写字,一个丫头片子一家人都夸奖,说她记性好,学字快,能写几个字还能上了天不成。
她进了院子,“赵婶,是你家赵耿兄弟回来了?那春枝看病看得怎么样啊?”
赵耿娘刚把院门插上,身后传来万家的问她话,她回身看了眼万家的,脸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来,“都是讨债的,哪顾上问了,你看嘛,回来就又走了,我都是追着给他带午饭,他去上工去了,火车站里,管得紧,他还是跟人换了班,家里一个个不省油。”
“哦哦,”万嫂子提着一桶污水又把院门打开,出了院子,她很后悔插言问话。
赵耿娘对着背影,“他嫂子,回来把院门插上啊,外面乱,别放进来歹人了。”
万嫂子一边走一边回话,“婶子,我知道,我马上就回来,”
赵耿娘自顾着进了自家厨房里,一会儿一手里端着一小盆的黑面饼,饼上有几根大葱,一手里端着一个酱碗,这是今天的晌午饭,老头子不在家,她带着一窝小的就吃两顿。
她的屋子暖呼呼的,几个孩子在炕上老老实实的端坐着,小儿子赵庆穿着他的校服,正人五人六的给小的们训话。
赵耿娘把饼放到炕桌上,几个娃的眼睛立刻盯上了,这个点都该饿了。
赵耿娘懒得搭理孩子们的表情,一天就两顿饭,也该饿了。
“看这里,”赵西挥着手里的一根小棍子,那棍子是拿来吓唬几个娃的,
大栓看着弟弟们望着桌上的黑面饼,好像都要流口水的样子,“西叔啊!你不饿吗?我们可都饿了!”
小三子张着手,伸向赵耿娘,“奶,我要吃饼,吃白饼,”
“白饼等你娘回来再做给你们吃,忍着点,这饼喇不坏你的嗓子,”
赵庆看着簸箕里的黑面饼,一下就没了胃口,他看了一圈大哥家的孩子们,唉,怨不得小三子不愿吃呢!
“娘,咱家现在也开始吃混杂粮了?你不会是看我回来才做的吧?”赵庆一屁股坐到炕上,拿起一个黑饼又拿起一截葱段蘸了点酱然后递给素素,“素素,吃,咱把肚子吃饱了。”
素素怯生生的看了眼赵耿的娘,她还在昨天的惊恐之中,
“看我干嘛,对不住你啊!你叔给你,就拿着吃啊!回头别说我不给你饭吃!”
大栓二栓不敢挑剔,赶紧自己抓饼子蘸酱。
赵耿娘瞪着眼睛狠狠看了小儿子一眼,“那些细粮不得留着过年啊!回头你姑们来家,家里没吃的像个什么话,”
赵耿的娘——“虎娘”心里很窝火,巧妇还难做无米之炊呢!
“今天,你去你姐家,你姐生了,你这当舅舅的也去露个头,回头陪我去,掂袋子面过去,你爹说好的,还有鸡蛋,坐月子要吃。”
素素知道家里有鸡蛋,奶奶偷着给大栓哥二栓还有三子吃鸡蛋,大栓哥没舍得吃,偷摸给她,她害怕也没敢吃。
素素手里握着饼,小口小口的放进嘴里嚼着,很想自己的爹娘还有爷奶。可她都快不记得爷奶长什么样了,二哥长什么样她也不记得了。赵奶说翻年她就八岁了,姑说是七岁,虚岁八岁,姑还说等春天了,送她跟二栓一起去上学,也去学本领。
素素想去上学,像哥哥那样,就不用在家里了,不用担心害怕赵奶意不高兴就打她了,她盼着自己快点长大。
大栓哥说会保护她,说爹和娘不在了,爷奶也不在了,有他和姑。她不信,哥说了只要自己听话,长大了,爹娘就会来接她,爷奶就会来,还有二哥,大哥在学本事,大哥一定会来接她。
所以素素不馋,她不爱吃鸡蛋,每次赵奶偷着给他们吃好东西的时候,她就装着没看到,素素心里也不难过,她知道赵奶不是自己的亲奶奶,她也知道要是自己奶在肯定会给自己吃的。
哥说他也没吃过鸡蛋,他也吃的是黑面饼,还有窝头,素素相信哥说的。哥说咱素素就等着长大了,等着哥来接你。
素素很高兴的就是每周下午,哥都会来,教她识字,从认识余素素到余树峰,哥哥的名字可不好写了,大栓哥握着她的手写了很多遍才会写,现在她认识姑的名字了,余春枝,还会写大栓哥的名字赵怀远,二栓的名字赵怀山,就是小三子的名字赵怀理她会写了,自从开始习字,她就带着二栓还有三子在炕桌上用姑给他们买的毛笔蘸上水在桌上写,姑说写不好没关系,但是要记住写的字叫啥。
素素做这件事赵奶不会骂她,哥跟她说一定要带着二栓一起写,哥还跟二栓打赌约,说只要二栓跟素素一起认字他以后就带二栓去打猎,还从奉天给他带礼物,二栓痛快答应了。
大树放寒假又跟老师去奉天厂里干活去了,素素知道又要好久都见不到哥哥了。哥哥给她留了作业,让她把认识的字每个字每天写二十遍,素素可以数到二十。
大树知道二栓现在可以当妹妹的保护神,大树指点着妹妹,一定要带着二栓,一起习字,这样赵家奶奶就不会过分指责她训斥她。
赵耿娘不认字,她家当家的说了以后都要让孙子们去学堂,她对大树教素素认字不以为然,可二栓愿意跟着一起习字,这是她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