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像是心有灵犀，在李倩倩的目光落在她紧锁的眉头上时，她恰好抬起了头。
西目相对。
李太太脸上的沉重和疲惫，在看清门口站着的是谁后，立马烟消云散。
那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嘴角向上扬起一个温暖而自然的弧度，仿佛刚才那个被重重忧虑压弯了肩膀的女人只是错觉。
“倩倩？”
李太太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明亮，眼角的细纹都显得柔和起来，“怎么过来了？快进来！”
她快步迎上前，自然地牵起李倩倩那只没受伤的手，把她往里带，“来，坐这儿，累不累？手腕还疼吗？医生让你静养，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李倩倩按在办公室会客区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动作轻柔，仿佛女儿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李倩倩看着母亲脸上那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笑容，看着她眼底极力掩饰却依然透出的一丝红血丝，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愧疚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紧紧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努力地也扯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容，仿佛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公主：“妈，我没事啦！你看，活蹦乱跳的！”
她甚至还夸张地晃了晃手臂，“在家待着太闷了，就想出来走走。”
李太太在她身边坐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闷也要忍忍，身体要紧。实在闷得慌，去找周絮说说话也行啊，那孩子…”
她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也挺不容易的，去看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也好。”
提到周絮，李倩倩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被她用更夸张的弧度掩盖过去。
然而，那强撑的笑意终究没能维持太久。
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想到自己任性妄为带来的这一切灾难，想到周絮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到母亲强打精神的疲惫…
积蓄己久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那层强颜欢笑的伪装。
她的嘴角垮了下来，眼眶迅速泛红，声音也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妈…对不起…”
一出口，眼泪就跟着滚落下来，“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任性，我的不懂事…会惹出这么大的祸…害得周絮差点…害得你也…”
她说不下去了，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明明己经说过一次了，但李倩倩看到李太太这强装的样子，依旧抵挡不住那满腔的愧疚。
李太太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心疼。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臂，将哭泣的女儿紧紧地搂进怀里。
她的怀抱温暖而有力。
“傻孩子…”
李太太的声音在李倩倩头顶响起，异常温柔，“说什么傻话。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永远都在这里。天塌下来，有妈妈给你顶着。闯祸了不要紧，受伤了也不要怕，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她轻轻拍着李倩倩的背，“妈妈永远永远都会为你兜底。记住了吗？”
李倩倩在母亲怀里用力地点点头，汲取着这份无条件的安全感。
过了好一会儿，李倩倩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她抽噎着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用手背胡乱擦了擦眼泪。
李太太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疼地叹了口气，拿过纸巾递给她：“好了，不哭了。去看看周絮了？他情况稳定点了吗？”
“嗯，看过了。”
李倩倩点点头，声音还带着点鼻音，“他醒了，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就是…伤得重，要养很久。”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纸巾，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低了下去，“妈…我…我以后…不追周絮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很清晰。
李太太拿着纸巾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女儿低垂的还带着泪痕却异常认真的脸上。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执着和任性。
李太太没有立刻追问“为什么”。
没有问“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也没有问“你想清楚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几秒，眼神复杂。
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动作很轻。
“嗯。”
李太太应了一声，声音平和，“知道了。”
她抬手，温柔地将李倩倩颊边一缕被泪水沾湿的头发别到耳后，“折腾这么久，累了吧？先回家好好休息，嗯？公司这边乱糟糟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妈，我不想回去。”
李倩倩摇摇头，往母亲身边又靠了靠，
“我想…在这儿多陪你一会儿，就一会儿，行吗？我保证不吵你。”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李太太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点脆弱和依赖的小女儿情态，心头一软，无奈地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宠溺：“哟，我们家小作精今天怎么这么粘人了？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粘着妈妈？”
李倩倩被母亲打趣，脸上微微一热，干脆耍赖般地抱住李太太的胳膊，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声音闷闷地撒娇：“我就粘！谁让你是我妈！”
这久违的孩子气的亲昵让李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心底的沉重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丝。
她拿这个撒娇的女儿没办法，只能笑着妥协：“好好好，粘吧粘吧。那你乖乖坐这儿，不许乱动，不许打扰妈妈工作，困了就躺沙发上睡会儿，好吗？”
“嗯嗯！保证安静！”
李倩倩立刻点头如捣蒜，乖乖坐首身体，还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李太太失笑，摇摇头，起身走回她那宽大的办公桌后。
她脸上的笑容在转身面对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电脑屏幕时，慢慢敛去，那份被暂时压下的疲惫和凝重又重新爬上了眉梢眼角。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投入了工作。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李太太翻阅文件的沙沙声和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响。
李倩倩蜷缩在沙发里，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目光落在母亲专注而略显疲惫的侧影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母亲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母亲工作的样子，仿佛要将这画面刻进心里。
她再也不想做一个只会惹祸的作精大小姐了。
她要让妈妈为她感到骄傲自豪，李倩倩暗暗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