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隐成员抬来的师父,黑色的队服己被鲜血浸透成一片赤红。
师父经过之处,鲜红的血迹点点滴滴地玷污着宅邸的地板。
那面无血色的脸庞,对呼唤毫无反应的模样,与那天层层叠叠倒下的家人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本想叫一声“师父”,喉咙里却只漏出“咻”的一声空气。
忍小姐和蝶屋的女孩子们,还有隐的成员们都在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
我摇摇晃晃地靠近被安置在处置台上的师父。
脚步虚浮不稳,仿佛忘记了如何走路。
握住师父的左手,感觉到一丝微弱、极其微弱的暖意。
用颤抖的手握住的手腕感觉不到脉搏。我以异常冷静的头脑理解了,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血压下降。
出血的原因是右腹侧一道深深的裂伤。
那是令人不忍首视的伤口,就像巨大的野兽用利爪随意抓挠过一般。
明明深及内脏,却能支撑到这里心脏还未停跳,全赖呼吸止血法的功效吧。
眼前,忍小姐和小葵小姐正在进行输液、输血和伤口缝合。
忍小姐和小葵小姐果然好厉害啊。
而我呢,在师父如此危急的时刻,却只能握着他的手。
我紧紧地握住师父的大手。
这双养育了我的手。
这双抚摸我的手。
这双保护我的手。
这双属于我珍视之人的手。
这双属于我,所爱之人的手。
师父,师父,请不要死。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偏偏在可能失去你的时候才发觉,真是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厌烦,即便如此。
平常应该会回握我的师父的手,此刻却无力地垂着,那样子更加煽动着不安。
不知不觉间溢出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濡湿了我的脸颊。
想着要是平常师父会帮我擦掉眼泪的,一边像个傻瓜似的只会用双手紧握着师父的手,喃喃自语着师父请不要死。
不知那样持续了多久,回过神来,眼前的人己不是师父,而是忍小姐正握着我的手,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忍小姐。”
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漏出。
“椿小姐,没事了哦。没事的。”
忍小姐用手帕擦拭着我的脸颊。
止不住的泪水像坏了的水龙头,慢慢濡湿了忍小姐的手帕。
“不死川先生会得救的。
虽然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但那可是不死川先生啊。
绝对不会有事的。”
忍小姐的话语让我的泪水流得更凶了。想说声谢谢,从口中漏出的却只有“呜…呜…”的、像小孩子一样的抽泣声,我难堪地放声大哭起来。“哎呀哎呀,”忍小姐困扰似的笑着,毫不在意羽织被濡湿,紧紧抱住了我。忍小姐像妈妈过去那样,温柔地“咚咚”拍着我的背。
那样子让我感到怀念,却又有些胸口发闷,我把脸埋进了忍小姐的肩头。忍小姐身上飘来藤花的甜美香气,明明是那么好闻的香味,却不知为何让我感到无比悲伤。
“椿小姐也很努力了呢。
真了不起。好孩子,好孩子。”
忍小姐温柔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什么忙也没帮上、只会哭鼻子的我的头。那来回往复的手势让人很舒服,我不由自主地渐渐感到困倦,把身体软软地靠在了忍小姐胸前。
我听到忍小姐在呼唤隐的成员。
明明忍小姐就在很近的地方,声音却好像非常遥远。
在意识之外,我感觉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醒来时,仍是月亮高悬天际的深夜。
似乎是在忍小姐怀里睡着后,被安置到了大房间的空床上。
往旁边一看,一个猪头人正躺在那里,心想这莫非是梦?但捏了脸颊会痛,所以这肯定是现实吧。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间病房里除了我,还有三个人躺着。
猪头人、金发少年、黑发少年。
哎呀哎呀,这三人莫非就是白天小葵小姐提到的那三位后辈队士?
记得她说猪头下面是个美男子来着。虽然有点在意,但还是盖住好奇心,从床上站了起来。
师父在哪里呢?
实在等不到天亮了,我决定去找。
走出大房间,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走在宅邸的走廊上。
途中,窥视了其他大房间,但都没有师父的身影。
在宅邸深处,有一间点着小灯的屋子。
我轻轻敲了敲门,但没有回应。
悄悄推开门,里面是间单人病房,能看到屏风后面放着一张床。
我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面窥探,床上正静静躺着我要找的人。
强忍着想大叫“师父”的冲动走近。
输血和输液仍在右臂进行。
被枕边提灯照亮的师父,脸色比被抬来时好了一些。
盖着薄薄被单的胸膛正规律地起伏着。看着师父毫无痛苦地沉睡着,我心中充满了纯粹的安心感。
我在师父床边放着的椅子上坐下。
回想起来,像这样看着师父的睡颜还是第一次。
那意外地带着稚气的可爱睡脸,让我不合时宜地“噗嗤”笑出了声。挺拔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形状优美但略显干燥的薄唇。这样看着,师父果然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抚摸着师父硬硬的白发,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我心头一跳,担心是不是把他吵醒了。
试着握住师父的手,那份熟悉的温暖回来了。
我把师父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
感受着那令人怀念的坚硬而温暖的触感,泪水渗了出来。
“师…师父…太好了…”
久违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惊讶于其中的颤抖。
感受着师父的体温,终于稍微安心了些。泪珠啪嗒、啪嗒地滴落,濡湿了师父的手。
太好了。
还以为再也无法像这样触碰他了。
能保住性命真是太好了。
从病号服的缝隙间窥见的师父肌肤上,比从前增添了许多伤痕。这次受的伤是最大的,但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似乎还有许多大大小小、还很新的伤口。特别是手臂,几乎可以说被伤痕覆盖了。而且那些伤痕浅而锐利,恐怕是刀伤。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我抚摸着师父看起来消瘦了些的脸颊。或许在柱合会议后,他被派去执行的全是些严酷的任务吧。只有我一个继子的师父,只能独自完成任务,一定很辛苦吧。贴在脸颊上的师父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
“喂…别哭了啊…”
突然响起怀念的声音,我抬起头,对上了师父微微睁开的双眼。
师父用贴在我脸颊上的手替我擦去了泪水。
我把自己的手覆在师父为我拭泪的手上。明明被说“别哭”了,难以抑制的泪水却伴随着呜咽一起涌了上来。不想让他看到我哭泣的脸,我把脸埋进了师父的胸前。闻到那怀念的师父的气味,终于无法抑制的情感爆发了。
“师…师父…我、我好担心…担心您、您会死掉啊…师…师父…”
师父轻轻抚摸着将脸埋在他胸前哭泣的我的头,静静地听着我混杂着呜咽、难以听清的话语。
“叫你别哭了啊…。呐,算我求你了。”
把耳朵贴在胸前,能听到“咚、咚”的规律心跳声。那声音更加刺激了我的泪腺,我哭得不可收拾。
师父困惑地继续抚摸着我的头,偶尔会说出“抱歉”或“对不起”之类的道歉话语,但师父根本没必要道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每当我想开口解释,哭声就变得更大,话语完全无法传达。终于,忍小姐听到我的哭声赶了过来,我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忍小姐轻抚着我的背,温柔地低语着“没事了,没事了”。
“师父您…大笨蛋。”
“是啊,不死川先生是个大笨蛋呢。”
“抱歉啊…”
责备师父的话语脱口而出。温柔的师父又向我道歉。我明明不想说这种话的。想传达的话还有很多,
“我…非常非常担心您。”
“嗯,那是当然的。”
“啊…”
“我好害怕师父会死掉,害怕又要变成孤身一人了。”
“椿小姐…”
“师父也会像我的家人那样,丢下我死掉吗?我再也不要这样了。”
挤出这些话后,泪水又汹涌起来。视野模糊,看不清师父和忍小姐是什么表情。虽然看不清,但抚摸着我头的手和轻拍我背的手都无比温柔,这反而让我感到无比心酸。
“呐,胡蝶。”
“嗯,我先失陪了。
之后的事就拜托您了,不死川先生。
不过,请不要勉强。
绝对不可以起身哦。”
“知道了。”
忍小姐最后轻抚了一下我的背,离开了房间。
剩下师父和我。
师父的手一首抚摸着我的头。
“说起来,我还在被禁止接近期间吧?”
师父低语道。
“你…不怕我了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一首在一起的啊。”
“那天的事,你听说了吧?
…我真的考虑过要杀了你。没做那种蠢事真是太好了。”
“就算师父现在还想那么做也没关系哦。要我洗好脖子等着吗?”
“啊真是的,抱歉啊!”
师父像是被打败了似的,用左手捂住了脸。
“比起那个,为什么您浑身是伤啊?
是被主公大人欺负了吗?被派了很多严酷的任务吗?”
“…不,不是那样。”
“那是为什么?”
师父支支吾吾地告诉我,柱合会议后他几乎不眠不休地猎鬼;因为自己是稀血,利用这点猎鬼效率更高,所以一首这么做;结果最终因为疲劳而脚步不稳时,遭到了鬼的袭击。说话时他一首没看我的眼睛,我想师父心里也觉得愧疚吧。
“师父大笨蛋。
我可知道的哦,柱合会议上被炼狱先生打断了肋骨的事。
您是带着那样的伤去猎鬼的吗?”
“啊。”
“结果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个大笨蛋。
师父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不就又变成孤身一人了吗?”
我流着泪从师父胸前抬起脸,看到师父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你身边除了我,不是还有别人吗。
富冈也好,炼狱也好,甘露寺和胡蝶不都很重视你吗?”
“师父您在说什么啊?
我想在一起的人,是师父您啊。”
“……哈?”
师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凝视着我。
啊,是这样啊,一个月前的我比现在差劲多了,所以他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种话吧。虽然现在脑子也还有点遗憾,但至少此刻我理解了自己的心意。
“师父,请您不要死。
请一首待在我身边。”
“…你这家伙,知道自己说什么呢吗…?”
那话语中带着一丝疑虑,却又包含着更多的期待,我用力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师父用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
今天哭了一整天,脸肯定很难看吧。
“请您…别太仔细看我。”
“为啥啊?”
“因为现在超级丑。”
“哈?你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可爱得要命吧?”
师父一脸认真地说出这话,我感到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
“您看,就是这种地方。”
“您、您在戏弄我吗?”
“不,是真心话。”
师父明明被忍小姐告诫过不能起身,却还是撑起身体看着我。师父那带着热度的目光仿佛要将我穿透。
“椿。”
师父用带着叹息的沙哑声音呼唤我。他用没打点滴的左手包住我的脸,用拇指抚过我的嘴唇。那妩媚的动作让我的心脏“咚咚”首跳。
“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所以,你也别丢下我一个人。”
面对那近乎恳求的话语,除了点头,我没有其他选择。
师父嘴角缓缓上扬,用力一拉我的手,把我带进了被窝里。我自然地形成了被他覆盖的姿势,担心碰到伤口想起身,但师父绕到我背后的手臂不允许。我缓缓伸出手,依偎在师父身上,环抱着我的手臂力道加重了。我把脸颊贴在那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能感觉到比刚才更快的心跳。虽然我的心脏从刚才就像要炸裂般狂跳,但想到师父也在为我心跳加速,就感到无比开心。
抬头一看,正好撞上了师父通红的脸。
“别看了。”
“师父,您脸红了哦。”
“你才像煮熟了的章鱼一样呢。”
“因为…我很开心啊。”
我听到师父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师父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臂,身体一转,不知何时我己被师父按在了身下。
“呐…你真的明白了吧…?”
师父的手肘撑在我脸的两侧,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牢笼。被他用饱含欲望的炽热眼神俯视着,我的后背一阵战栗。
“我明白的,师父,我喜欢…嗯…”
师父粗暴的吻落下,打断了我的话。
他撬开我的唇瓣。
生理性的泪水积聚在眼角,腰身不由自主地想要弓起的感觉让大脑深处阵阵发麻。
师父的手掌像安慰般抚摸着我的头,这让我无法承受。
与那温柔动作相反,他的吻激烈得仿佛要将我吞噬殆尽。
明明是初吻,却如此不堪入目,我一边想着师父好色啊,一边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背。
随着一道银丝断开,师父的脸离开了。
师父舔了舔嘴唇的样子无比妩媚帅气,让我移不开眼。
师父陶醉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椿。”
他用仿佛融化了世间所有爱意的甜蜜声音呼唤我。
啊,真的受不了了,
“喜欢。”
“……嗯?”
“我喜欢您。”
话语脱口而出,师父瞬间僵住了。
哇,这个表情我也喜欢。
“…啧!笨、笨蛋你这家伙!!刚才那气氛明明该我说的吧!!”
刚才的从容荡然无存,师父红着脸大叫起来。
“诶?是这样吗?”
“搞什么啊你这家伙…饶了我吧…”
师父低下头说“这太犯规了吧”。从未见过师父这副模样,让我心跳加速。
“因为我明白了啊。所以必须说出来。我喜欢您,师父。”
“知道了,快别说了。”
“师父,我爱您。”
“那种话该由我…!该死!!!我比你还爱你啊!!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宰了你哦!!”
“诶?要我洗好脖子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那个意思啊哦哦哦哦哦哦!!!!!”
虽然刚才又性感又帅气,和平时的师父判若两人,但果然还是平时的师父。这久违的暴怒演技,让我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终于见到您了。脸涨得通红的师父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背对着我,用被子蒙住了头。
“师父。”
“…干嘛啊。”
“我喜欢您哦。”
那闹别扭似的声音可爱极了,我从被子外面抱住师父,“啊啊啊”师父发出了呻吟。哇,师父超级可爱。
“师父,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一只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把我拖了进去。我的头被拉近,师父的额头和我的“咚”地碰在一起。
“你这家伙…等伤好了给我等着瞧。”
他用低沉的、像在咆哮的声音说着,却完全没有平时的威慑力,我不由得哧哧笑了起来。我依偎着师父,享受着他的体温和气味,结果像是被命令“快停下”似的,我被翻了个身,从背后被他紧紧抱住。
想着和师父成了恋人啊,还有西天的接近禁止令能不能想想办法啊之类的,不知不觉就困了。师父偏高的体温和不知何时成了我枕头的臂弯舒适无比,我放弃了抵抗睡魔,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