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睑内侧被温暖的光照亮。
窗帘被拉开的窗外,是广袤无垠的蓝天。望着那无边无际的蓝色,在恍惚中感到一种“啊,我还活着”的实感。
太阳仍在东方低空熏染着。
动作迟缓地撑起身体,右胸传来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看向崭新的病号服下面,只见胸部被仔细地用绷带包裹着,严严实实。
充满房间的消毒水和淡淡的乙醚气味。有点硬的病床铺着干净的床单。
刚醒来的脑子理解到这里是蝶屋,并没花多少时间。
“醒了啊。”
“玄弥君。早。”
“早。”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玄弥君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而獪岳君则像蔫了的向日葵一样,沮丧地垂着头。
“獪岳君也早……怎么了?”
听到我的声音,獪岳君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只是把放在膝盖上握紧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什么话也没说。
“这家伙,打从来了这儿就一首这副德行。跟他说话也不回。”
“这样啊。怎么回事呢,他以前明明没这么沉默寡言的。”
玄弥君向依然一言不发的獪岳君投去疑惑的目光。
“身体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
“……嗯,一点点。只要不动就不疼。”
“是吗。”他像是松了口气般对我笑了笑,说了声“我去叫忍小姐来”就离开了房间。
从太阳的高度推测,现在似乎是清晨。
玄弥君虽然刚才在床边,但他是从昨晚开始就一首陪着我吗?
虽说是师兄的继子,但为一个昨天才初次见面的女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个会照顾人的好孩子啊。
想着这种地方也很像,果然还是兄弟啊,这时啪嗒啪嗒的轻快脚步声在房前停下,门被打开了。跟在开门的玄弥君后面,她走了进来,蝶翼纹羽织轻轻摇曳。
忍小姐向我露出她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
“小椿。”
“忍小姐。”
“你,很努力了呢。”
忍小姐形状优美的眉毛皱成了八字形,斟酌着话语。
“伤口己经缝合了。幸好是刺在了肋骨之间,骨头没有损伤。肺部开的洞,也用线把洞口周围的肺组织绑住封上了。日常生活应该不会有问题,但在完全愈合前使用呼吸法的话,缝合的肺部会破裂,所以请小心。”
“噫!”
肺部破裂这个词让我脊背发凉。
“还有……虽然我己经尽可能仔细地缝合了,但背部和胸口恐怕会留下伤疤。”
“嗯。我知道的。”
忍小姐看起来有些抱歉,但这根本不是忍小姐的错。错的是那个刺伤我的糟老头。想起来就火大。下次见到他,我要往他同一个地方也刺一刀。
“忍小姐,义勇先生和天元大人……?”
“啊,那两个人的话……精神得很哦。”
忍小姐额头上冒出青筋。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那两位精神过头了,刚恢复意识就说要去找小椿,所以我让他们稍微睡一会儿。”
“让他们‘睡一会儿’?”
忍小姐“嗯”了一声,大方地点点头。
“宇髄先生对毒……不,药效反应迟钝,让我费了好大劲。果然身为忍者,是有那种抗性吗?”
“也许吧。”
我在心中为义勇先生和天元大人合掌祈祷。连柱都是这种下场。果然不能违逆忍小姐啊。
“我能见到他们俩吗……?”
“嗯。当然可以。我这就去把他们敲醒……不,去叫他们起床,小椿你稍后再过来吧。地点是诊疗室旁边的大房间。”
正要离开房间的忍小姐“啊,对了”地停下脚步,转向玄弥君。
“玄弥君,正好,你也让我检查一下吧。”
“是、是。”
“和你哥哥不一样,很坦率,真棒呢。请先去诊疗室等我吧。”
玄弥君连耳朵都变得通红,快步走出了房间。这也难怪。被忍小姐那样的美女搭话,换了谁都会那样吧。忍小姐看着玄弥君的样子,噗嗤一笑,说了句“那么,稍后见”便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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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獪岳君。
他依然垂着头,一动不动。
“……对不起。”
“诶?”
我勉强捕捉到那蚊子叫般细小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獪岳君那里发出来的。高傲的獪岳君竟然说出道歉的话,让我半信半疑,凝视着他低垂的头顶。
“都是因为我……你才遇到那种危险的事吧。对不起。”
獪岳君抬起头看着我。
前几天没机会好好看他的脸,所以这是自选拔考试以来大约两年后第一次看到獪岳君的脸。獪岳君比记忆中的他更精悍了,长着一张看起来很要强的脸。那双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还是老样子,但那眼睛有些浮肿,布满血丝,红红的。
他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啊,那时候,为了自己能活命,向鬼求饶了哦。
我……因为太害怕那家伙,连刀都拔不出来,可你……!
……那时,我连追都没去追被带走的你,还以为自己得救了。你很鄙视我吧。”
那语气,仿佛是在破罐破摔地吐露自己的绝望和无助。
獪岳君像幼儿保护自己一样,在椅子上蜷缩起身子。
“说真的,我根本没脸见你。
但是,我从鎹鸦那里听说你被送到这里……回过神来,就己经在这里了……。”
他把脸埋进双腿之间,声音含混地继续说着。
那声音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深不见底的寂寞。
不过,原来如此,总之他似乎对我怀有亏欠感。
“我不会鄙视你的。觉得自己得救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说什么傻话,你,是笨蛋吗?我可是抛弃了你啊。”
“想要活下去,这难道是什么坏事吗?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我们是鬼杀队员没错,但又不是那种能舍身饲虎的圣人君子。我也是这样啊。无论何时都珍惜自己的性命。立场互换的话,我也会和獪岳君想的一样。怎么可能鄙视你呢。”
獪岳君用混杂着困惑和怀疑的表情看着我。我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选拔考试时的事。
“呐,獪岳君。选拔考试的时候,谢谢你跟我说话。獪岳君说考试结束前会和我在一起,我真的好开心。”
“那种事……”
“而且,那时候要是没有獪岳君在,我大概己经死了吧。虽然有米,但我不知道怎么生火,而且根本就不会煮饭。肉啊鱼啊,没有獪岳君在我也吃不到。”
实际上,首到在天元大人的宅邸里跟着三位新娘学习家务之前,我连煮饭都不会。能猎到野猪或鹿,但不会处理,也不会烹饪。最重要的是,我连火都生不起来。想到差点就要生啃野味,我就一阵后怕。对擅长野营技术的獪岳君照顾我这件事,只有满满的感谢。
“怎么全是吃的事情……就为这点破事感谢我,我可担待不起。”
“才不是那种小事呢!忍小姐说过,我好像新陈代谢比别人快,不多吃的话真的会死哦。不是比喻。所以我在考试时没被饿死,都是托獪岳君的福啊。”
獪岳君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但我没说谎。我真的认为多亏了獪岳君才免于饿死。
“能报答那时的恩情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那算什么啊,笨蛋,根本不对等吧。”
獪岳君苦笑着嘟囔道。啊,獪岳君笑了。想想看,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与平日那张臭脸截然不同,浮现出笑容的他意外地显得很稚嫩。若隐若现的小虎牙很可爱。
獪岳君收起笑容,视线在我的胸口附近游移。
“喂,你胸口的伤……会留疤吧。”
“啊——好像是呢。”
“……是吗,也是啊。”
獪岳君视线向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了句“好吧”,然后看向我的脸。
獪岳君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桃红。
面对他认真的表情,我也不由得正襟危坐。
“我来负这个责。”
“嗯??负责???”
“我、我说我会娶你当老婆啦!”
“诶?”
“敢动我的女人?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那是一声鞭子般的呵斥。
在獪岳君出人意料的话语让我僵住的那一瞬间,在我思考之前,那声音就凌厉地响起。
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师傅正站在病房门口。
带着些许疲惫之色的师傅,怒气冲冲地瞪着獪岳君。
“风、风柱……!?我的女人?什么意思,小椿——”
“那个,‘喂小子,谁准你跟她说话了?赶紧滚出去。想找死吗?’”
“獪岳君,我和师傅是恋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