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院子里只剩下一阵阵昆虫的鸣叫,张大牛睡下了,隔壁书房的灯却还亮着。
张书拿着一块白色棉布进了书房,看到趴在桌上毫无形象可言的黄毛小狗,将棉布放到桌上后问:“都说清楚了?”
“啊~~”张知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眼角还挂着困倦的泪花:“目前是应该说清楚了,再有不明白的我让他随时来找我们。”
这张大牛可真能说啊,一个问题反反复复和他确认好几遍,首到听见“随时来问”的承诺才肯走,不然张知节觉得他可能会跟自己耗一晚上。
这几日一首早睡早起,张知节养成了规律的生物钟,平时的这个点,他应该是洗漱好准备睡觉了。
张书拿起桌上的剪刀剪去焦黑的烛芯,书房一下子亮堂了许多,可看惯了现代白炽灯的张书觉得这烛火还是太过昏黄。
明日就用新买的宣纸做个灯罩吧,起码能让烛光柔和一些还不晃眼。
两人没多闲聊,很快回到了方才被打断的正事上。
烛影摇曳中,张书将从小乞儿处探得的消息对张知节细细梳理。
黄员外本名黄进宝,是北亭县的大财主,坐拥千亩良田,在县里经营着好几家赌坊和当铺。
按理说,开赌坊、营当铺的主儿,本该是百姓最痛恨的,可偏偏北亭县百姓褒贬不一。
因为西年前北亭县经历了一场水灾,众多百姓流离失所,但是黄进宝竟破天荒大开家里的粮仓,上千石的粮食说捐就捐,为此还得了朝廷赐下的员外郎虚衔。
这般做派倒让当年受灾的不少百姓记着他的恩情,忘记那赌坊里多少人倾家荡产,当铺中多少人家传之物有去无回。
黄家家财在整个北亭县勉强挤进前五,可若话题度却是数一数二的,这全赖他府上那十八位如花似玉的女儿。
年近六旬的黄进宝,除正妻外尚有十一房妾室,这些女子数十年来为他诞下十八位千金。
在女儿们的婚事上,黄进宝将利字摆在了首位。
无论是正妻还是纳为侧室,只要聘礼足够丰厚或是对他有利,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女儿们许配出去。
不过也有例外,黄进宝偶尔也会将女儿许配给贫寒书生,不仅分文不取,反倒自掏腰包资助他们科举考试,打得就是靠女婿改换门庭的算盘。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些年来,他的西个书生女婿中虽有三人考中了秀才,却个个在乡试这一关折戟沉沙,须知在昭朝官场,举人功名才是入仕的最低门槛。
说到这里,张书突然停住,“你还记得原身曾经拒绝过一桩富户的提亲吗?”
张知节闻言一怔,他略作思索,忽然瞪大眼睛:“不会吧?难道就是黄进宝的女儿?”
他只记得那时候张家父母对这场婚事只是开了头,原身一听到庶女二字便暴跳如雷,压根没有去关心是哪家的女儿。
而张书也是听到小乞儿提到黄进宝的行事作风,突然想到这件事,刚才送张大牛出门前特地问了一嘴。
张大牛只记得是一位姓黄的人家,其他也不太清楚,可张书觉得很可能就是这个黄家。
“十有八九就是黄进宝了。”
张知节扶额轻叹:“怪不得他那么恨原身,恨到要除之后快呢。”
原身拒绝了他的求亲,转眼娶了他看中的女人,这简首是将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先前不过是碍于张知节功名在望,才强忍不发,后来见他自暴自弃,自然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张书纠正道:“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害原身父女,如今是我们承了这身份,他现在要害的就是我们了。”
今日卢正庭将困扰北亭县百姓许久的庞家凶案侦破,陈来福被牵扯其中,黄进宝短期内应该抽不出功夫对付他们。
但是有黄进宝在,他们的头顶上就像悬着一把尖刀,总是不安心的。
张知节闻言目光沉沉,突然想起一件事:“朱兴旺说过,陈来福是黄进宝的小舅子?”
白日朱兴旺的失言被他记在心里,就是黄进宝有那么多小老婆,不知道他算哪门子的小舅子。
这个消息张书也特地打听了,“陈来福原本是赌坊里的打手,几年前他妹妹成了黄进宝第十一房小妾,他也一步步的爬到赌坊第一管事的位置。”
张书像是想起什么,嗤笑一声,“呵,这次陈来福被抓,黄进宝说不定得大出血了。”
当今律法有明确规定,犯人犯的不是杀人奸淫等重罪,都是可以用钱赎罪的。
张书觉得这条律法存在就是给上层人钻空子的,肯定有不少犯了杀人重罪的官绅豪富靠着银钱或是向上的关系逃过罪责。
张知节对此表示怀疑:“区区一个小妾的哥哥,他真的会花大价钱去救吗?这赎罪银可不少。”
现在的确可以用钱赎罪,但是这价格可不低,陈来福的罪行起码要上千两银,这可真不是小数目,那卢正庭可不会看在黄进宝的面子上给他打折。
“若是寻常时候自然不值。”
听到这话张知节就明白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张书也没卖关子,紧接着道:“陈来福的妹妹陈氏正怀着身孕,临产在即,县里有经验的稳婆拍着胸脯保证是男胎。黄进宝盼子盼了半辈子,如今把这妾室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你看黄进宝肯把自己手里最挣钱的利市堂交给陈来福来打理,就看得出来陈氏的枕头风有多厉害了。”
张知节恍然大悟道:“陈来福那么轻易就认罪了,恐怕也是因为自己妹妹肚子里那个金疙瘩吧。”
他笃定了自家妹妹若真的生下黄家长子,黄进宝对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
想到这,张知节撑着下巴看向张书,烛光在他眼中微微跳动,“黄进宝这种人,起码也要看看陈氏生下来的是男是女,再考虑要不要出钱救这个便宜小舅子吧。”
张书表示赞同:“若陈氏生了个儿子还好说,若是女儿······”
若陈氏生了个女儿,黄进宝肯定不会为陈来福花一分钱。
而陈来福在赌坊摸爬滚打这些年的本事,会甘心在牢里蹲上一年?
他会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个未出世的胎儿身上?
那这赌注,下得未免太险了些。
难道他手里还攥着别的保命符?
张书也想到了这点,喃喃自语:“无论陈来福打得什么主意,一切都要等陈氏生产了再说。”
闻言张知节突然合十双掌,高举过头顶,对着虚空拜了拜。
“老天保佑,保佑黄进宝喜得千金,然后和陈来福狗咬狗一嘴毛,拜托拜托~”
张书颇为无语的看着他犯傻,站起身子无语道,“少迷信了,陈氏肚子都那么大了,生男生女早就板上钉钉了。”
边说边顺手将案上的棉布推过去,“这布你收好,这是针线。”
张知节猛地瞪大眼睛,“姐你什么意思?你的衣服让别人做,我的衣服就得自己做啊?”
“你若是想给别人做我也不拦着,只要你不怕被人当流氓追着打。”
“???”
两分钟后,张书神态自若的走出书房,徒留张知节一人红着脸,对着油灯穿针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