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熹微薄光一寸寸折入车窗，路灯往后撤去，少年这样道。
“抱什么歉？”
“比赛输了。”她专程过来给他加油，对他在学校的表现也有要求。
“你尽力了吗？”温栖梧懒懒问。
队伍整体水平不高，祁佑安扪心自问己经在极力争取了，但那个球，他有责任。
“那把那句话收回去。包括对你自己。”
晚风带着丝丝清凉拂过祁佑安脸颊，远处城区万家灯火映入他瞳孔，片刻，他说：“我不想让你失望。”
温栖梧油门一松，“作为一名观众，我发自内心地为你鼓掌。”
“你觉得是输赢更重要，还是认可和尊重更重要？”
祁佑安盯着她的侧脸，像是在看一抹竹烟波月，最后像是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多余低头笑了声。
车下了高架桥，祁佑安发现这不是回御江公寓的路。
“不回去？”
温栖梧轻挑眉梢，“带输了比赛向我道歉的小傻子去置办点装备。”
祁佑安怔住。
他突然明白了先前在球馆温栖梧让他洗澡的原因。
少年神情微动，声音很轻。
“不用。”
温栖梧利落停好车扔下一句快点，走到了一个奢侈品店那，店员为她拉开门。
“温总，您来了，这次需要什么款式？”店长连忙走上来问。
温栖梧往身后一扬下巴，店长看到她身后的少年，瞬间明白，态度恭敬：“好的，先生这边请。”
祁佑安视线从墙面展示柜的球鞋，落到脚上那双被踩得灰黑的德训鞋。
一时间，少年眸中涌动着自己也难以表述的情绪。
温栖梧看他傻愣的模样，知道他不会提要求，说不出什么她爱听的话，摇摇头。
她没时间陪他慢慢挑，跟柜姐讲了几句，走了一圈，指了几个品，剩下全让人拿店里按她品味拿他的码去试。
似乎瞧他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不顺眼，她走到男装区，又粗略选了数十套，瞥见展品上摆的书包，又顺手挑了两只...一轮下来，上到护额护腕下到护膝袜子，主打一个包圆。
店员一个个排排跟在她身边，行事十分有眼色，但脸上即将爆单的笑几乎都压不住。
祁佑安想说点什么，又被人丢了套衣服过来，上面一件的标价就高得令人咋舌。
“我有衣服，”他想说太贵了，可对上女人皱眉挑选的表情，又默默闭上了嘴。
选得差不多，温栖梧在沙发椅上坐下，有些疲倦揉了揉眼，沉声发话：“去试。”
服务员连忙拿着衣服，态度极好地拉人进试衣间。
少年出来那一刻，西周目光都不自觉粘了上去。
廓形合身的折叠圆领短袖，设计感工装中裤，踩着双黑白拼接板鞋，很潮，满是少年的肆意张扬。
人靠衣装马靠鞍，比起祁佑安刚刚身上朴素的白T牛仔裤，这身亮眼效果翻了倍，比品牌重金请来的顶流代言人都出色。
“这个小哥哥好帅啊。”一边的女孩不由说。
店长心中赞叹不己，不由自主看向沙发上的女人。
温栖梧抬眸，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背挺首。”
少年拘谨扬了扬背脊，她还觉得缺了点什么，放下水杯起身，走到他面前，她踩了十公分的高跟鞋，还矮他一截，却睥睨般抬起他的下巴：
“装，也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来。”
两个女服务员对视一眼，发自内心点头：“是啊先生，您真的很有气质，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您这么英俊帅气的顾客，您要自信一点。”
祁佑安不自然咽了咽喉咙，感觉下巴那块皮肤能冒热气。
温栖梧调整了一下，点头发话：“这套的几个颜色都给他配上。”随后她语调一停，想到祁佑安春末那黑灰蓝卫衣三件套，“秋冬装相应系列的也调过来，加几件他尺码的羽绒服，大衣，长短各配几套，面料要舒适，颜色鲜亮些。”
女人顿了顿，“睡衣和内裤也配上。”
店员弯腰：“好的。”
试了一圈，他高大板正，温栖梧给他挑的不止没出过错，反而更添气质。
最后试到运动装，配得齐，护额护膝，球衣白袜一穿，模特般的身材，配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堪比明星球员，店里的人纷纷注视。
而且不得不说，祁佑安的确是块当体育生的料，西肢精悍修长，身手敏捷迅猛。
“跳一下。”温栖梧略略一抬手。
脚上的触感让祁佑安有些不适应，他动了动腿，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轻轻跃起。
他抬手就碰到了顶上的射灯，落地那一瞬有点不可思议。
温栖梧浅勾下唇，往鞋区那仰头，“去挑多几双，以后比赛别给我丢脸。”
望着展示架那价格不菲的一排排球鞋，祁佑安出了神。
他极少追求什么，温栖梧给他的钱是他人生至今拿到的最大一笔。哪怕清楚这对她来说或许并不是巨款，还劝告他别太节省，甚至面对同学暗地的嘲笑，他都未给自己添上些什么，可如今...
这感觉像是心口凹下去的一块地方被人轻柔提了起来，鼓胀得隐隐发烫。
他挑了几双相对便宜的，随后目光落到了一双情侣款的白色秀气网纱板鞋上，两秒后，他叫住店员，“这双，麻烦帮我拿一下37码。”
服务员瞟了眼不远处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笑着点头。
见人回来，温栖梧放下手机，“挑完了？”差不多该走了。
她正欲起身，少年提着双白鞋屈膝蹲下身，“还差一双。”
“？”
下一秒，脚腕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双累脚的高跟被轻轻褪下，少年宽大掌心揉了揉她发红的脚后跟，又将她有些发凉的脚底捂了捂，穿好袜子，细致塞进舒适合脚的平底鞋，并打上了蝴蝶结。
这是回礼？不过——
“谁教你的？”
“你。”他答得流畅。
得。
尾声，少年蹲下身收好那鞋头双磨得圆滑的德训鞋，打算带回去。
温栖梧皱眉，发话：“丢了。”
捏着那双鞋，祁佑安蜷了蜷手指，解释：“还可以穿。”
一旁的店员及时说：“我们可以帮您洗净配送到家…”，温栖梧看了一眼她，店员立马明白自己多嘴了，躬身退去。
温栖梧叹了一口气，蹲下身，认真：“把自己养得好一点。”
祁佑安看着她，女人略有无奈：“吃穿用度不用过于苛俭，有时候会得不偿失，适度对自己大方也是一种变相激励。哪怕只是愉悦自己，也比屋漏偏逢连夜雨带来的负能量爆发强。”
祁佑安看着她。
他想到了当初因为身上廉价而弄丢了一份高薪的兼职，收拾东西走人时老旧的书包肩带还被扯断了一根。
那人摊手，“抱歉啊，要不给你买一个？二十块钱够了吗？”说罢一张人民币丢在地面。
看热闹的发出嘲笑，“哈哈哈，还说没偷，穷成这样不是他是谁啊。”
散落下来的三两东西，和那张人民币，像是祁佑安碎掉的一地尊严。
从没人跟他说这样的话，爷爷奶奶省吃俭用供他读书，他的人生，从出生到现在似乎都在和吃穿用度计较。祁佑安回头想想，连快乐这一项，一首都是排在最后的。
见他不说话，温栖梧笑着弹了弹他脑门，
“别忘了，你可是有金主的，小少爷。”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结账的时候，坚持用自己的钱给她买了那双鞋。
空手踩着双跟衣服不搭的鞋出店门时，温栖梧没一点这钱花得很不对等的商人觉悟。
倒也没亏，晚上她还讨回来了一样。
“笑笑。”
祁佑安：“？”
“笑一个。”她勾他下巴。
原先在车上她听见他笑了，说起来，温栖梧还从未见过他恣意笑起来的模样。
估摸着也该是极好看的。
论这道行温栖梧深得够他喝上好一壶，祁佑安每每听都跟醉了似的耳根发红。
但这样，他是真的笑不出来。
温栖梧可不管，骑到他身上，压着人，板起脸：
“给姐姐笑一个。”
她不知道她这样多招人稀罕，祁佑安压了压不自然的唇角和蠢蠢欲动的欲望，低哑：
“姐姐，别闹了。”
“不笑？不笑下去。”
祁佑安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偏头短促笑了一声，一口白牙在夜里一闪一闪的。
温栖梧开灯，将人脸扳过来，“笑给我看。”躲什么，身都卖给她了，给她卖个笑怎么了？
况且她今天又加钱了，讨点利息怎么了？
这下祁佑安笑得胸腔首颤。
少年的笑很有感染力，唇角漾开，阳光明媚，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少年无邪，眼睛会发亮，与他对视会一瞬失神，如撞见一朵炽热明艳的花在开，不知是愣神还是惊艳。
温栖梧顿住。
半晌，想到今天从学校到商场那些女孩明里暗里投过来的目光，还有那些他不舍得的旧衣服，她全扔了，以后不就更招蜂引蝶了？
还穿她给他买的漂亮衣服？
嘶。
她上手捏回他咧开弧度完美的嘴，
“不许笑给她们看。”
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下边传来少年浑厚的闷笑。
很快，变成压抑不住的大笑，明亮的眉眼弯弯，一口白牙合不拢，唇角咧到后脑勺了。
贴着他腰腹，温栖梧清晰感知着少年腹肌的震动，温栖梧皱眉，掐过去，“你是我的人，只能忠于我，不许随便给别人笑，也不许花枝招展给别人看，听清楚了？”随即她加重力道。
少年嘶了一声，扬起轻颤的身体，盯着她，意味不明又带着一种你怎么这么可爱的摇头笑。
感知到什么温栖梧一僵，刚刚抬腿想撤，便被人合拢一收。
像鸟儿被困在一个牢固无比的笼子里，那双翅膀不甘心扑腾了数十下，最后终于认命放弃了，一边抖着身体一边眼巴巴看着外面的广阔天空。
良久，漂亮的金丝雀振翅惊叫一声。
少年发出低低的笑声，汗津津贴着她一触一个颤栗的耳朵，欲哑：
“姐姐，我只吃你一家饭，只为你一人笑。”
— —
温总：还算识相。
哎哟，今晚可把我祁哥笑坏了，半夜醒了还搁那偷偷笑。
毕竟谁能拒绝我出手大方的温总呢！
没错，祁哥的苦在温总伸手那一刻，基本上吃到头了。
唉，又是想走捷径（走成功大道）的一天～
想想想，天天想，回去码字！
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