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裂的脆响在地宫死寂的寒气中格外瘆人。
曹无庸那条枯爪般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霜迅速覆盖，冰晶沿着撕裂的皮肉往肩胛蔓延。他撞在冰壁上，深紫的袍子沾满冰屑，枯槁的脸因剧痛和暴怒扭曲，那双鬼火般的眼睛死死钉在萧绝身上，几乎要喷出毒液。
“萧…绝！”声音嘶哑破风，带着刻骨的怨毒，“你敢…断咱家的手！”
萧绝踏前一步。冰面在他素白锦靴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脸色依旧苍白，嘴角那抹鲜红刺目，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这万年冰窟更森寒逼人。深潭眼底的暴怒并未平息，反而凝成更实质的冰棱。
“断你手？”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扎进空气，“本督今日，要拆了你这把老骨头，给‘寒母’垫脚。”
“寒母”二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点燃了曹无庸眼中疯狂的火焰！他猛地看向寒潭边冰层裂口处那张苍白秀美的女子面容，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竟扯出一个混合着极度狂热与痛楚的诡笑：“寒母…娘娘…老奴…来迟了…萧绝！你这悖逆人伦的孽障！娘娘当年就该…”
“闭嘴！”萧绝厉喝打断！那声音里蕴含的冰冷杀意，竟让翻滚的寒雾都为之一滞！他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
不是轻功！更像是瞬移！
下一瞬，他己出现在曹无庸身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刺眼欲盲的冰白寒芒！毫无花巧，首刺曹无庸咽喉！指风所过，空气发出被冻结撕裂的锐啸！
曹无庸瞳孔骤缩！独臂猛地一拍身下冰面！咔嚓！冰面碎裂！他借力如同没有骨头的毒蛇，贴着冰面向后急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夺命一指！指风擦着他枯瘦的脖颈掠过，带起的寒气瞬间在他皮肤上割开一道细长的血口，鲜血涌出即被冻结！
“小辈找死！”曹无庸独臂一扬，深紫袖袍鼓荡！嗤嗤嗤！数点乌光如同毒蜂出巢，无声无息射向萧绝面门、心口！速度快逾闪电！是淬了剧毒的牛毛细针！
萧绝眼神冰冷，不闪不避！左手袍袖随意一拂！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冰寒罡气卷出！叮叮叮！射来的毒针如同撞上无形的冰墙，瞬间被冻结、震碎成齑粉！
他脚下不停，如影随形！右手剑指再出！这一次，指尖冰白寒芒暴涨！不再是点刺，而是横扫！一道凝练的、半月形的冰寒剑气脱指而出！撕裂寒雾，首斩曹无庸腰腹！剑气所过，冰面犁开一道深沟！
曹无庸怪叫一声，身体如同违反常理般硬生生拔高尺许，如同纸鸢飘起！剑气擦着他脚底掠过，狠狠斩在后方冰壁上！轰！冰屑纷飞，坚硬的冰壁被斩出一道深达尺许的沟壑！
“好！好个寒玉指剑！”曹无庸悬在半空，枯发狂舞，独臂下垂，指尖乌光吞吐不定，“娘娘当年传你的…你倒用来对付她忠仆！”
萧绝根本不答。深潭眼底只有冰冷的杀机。他身形再动，攻势如狂风暴雨！指、掌、肘、膝！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化为最致命的武器，裹挟着冻结一切的寒玉罡气，招招不离曹无庸要害！整个冰窟仿佛成了他的领域，寒气随他心意涌动，化作无形的枷锁，迟滞着曹无庸那诡异飘忽的身法。
曹无庸独臂翻飞，或拍或点，乌黑的指甲与萧绝的寒玉罡气不断碰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锐响！他身法虽奇诡，但在萧绝狂暴的攻势和无处不在的寒气压制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那条被废的右臂更是成了累赘，白霜不断蔓延，动作越发僵硬。
轰！萧绝一记裹挟着冰寒罡气的重掌，狠狠印在曹无勉力格挡的独臂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再次响起！
“啊——！”曹无庸惨嚎着倒飞出去，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重重摔在冰面上，滑出老远！他挣扎着想爬起，但左臂也呈现不自然的弯曲，显然臂骨也断了！白霜迅速覆盖全身，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
萧绝一步一步走近，素白的身影在幽蓝的寒光下如同索命的修罗。他停在曹无庸身前，居高临下，眼神漠然地看着这曾经在深宫中翻云覆雨的老怪物。
“忠仆？”萧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你也配提她？”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那点冰白寒芒再次凝聚，对准了曹无庸的眉心。
沈烬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无数冰针。刚才那恐怖的寒玉髓波动和两大高手的对决余波，几乎将她这池鱼碾碎。新生的寒玉内息被冲得七零八落，经脉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刺骨的痛和深入骨髓的冷。
她死死盯着萧绝对曹无庸的碾压。那冰冷的杀意，那强悍无匹的力量…让她心头一片冰寒。她不是他的对手。永远都不是。
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转向寒潭边。
冰层裂口处，那张与她酷似的苍白面容，在幽蓝的光芒下，静谧得诡异。冰封的女子…“寒母”…娘娘？曹无庸的话像毒蛇钻进耳朵。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是她…娘？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野火燎原！她想起老陈头拼死送来的《寒玉诀》和地图…想起萧绝看到罗盘图影时那震惊困惑的眼神…想起他对自己那复杂难明的态度…甚至…脚踝上这根诡异的银链！
是了！只有这个解释！为什么她能在刑场引动萧绝的注意？为什么他能容忍自己这个“摆设”一次次触及他的秘密？为什么《寒玉诀》她能练？因为这血脉！因为这冰封的女子，很可能是她的生母！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她头晕目眩。灭门仇人…和可能是她生父的男人？不！这太疯狂了！
她猛地摇头，想把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目光却死死黏在那冰封女子的脸上。越看…越像…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线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伴随着更深的寒意，从她心口炸开！她鬼使神差地，扶着冰冷的岩壁，踉跄着，一步步，朝着那裂开的冰层挪去。
她想看清楚！她想…摸摸那张脸！
萧绝指尖的冰白寒芒吞吐，死亡的气息锁定了曹无庸。
曹无庸瘫在冰面上，口鼻溢血，白霜覆体，眼中疯狂褪去，只剩下濒死的怨毒和一丝…诡异的嘲弄。
“呵…呵呵…”他嘶哑地笑着，血沫从嘴角涌出，“杀…杀了咱家…你也…救不了她…”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寒潭边正踉跄靠近冰封女子的沈烬，枯槁的脸上扯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像…真像…娘娘的血…寒玉髓…最喜欢了…她会…吸干她…就像…当年…”
萧绝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的寒芒猛地一滞！他猛地转头看向沈烬！
“别碰！”一声厉喝，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一丝惊惶？
晚了！
沈烬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被血脉牵引的迷茫，颤抖着，轻轻抚上了冰层裂口处，那冰封女子苍白冰冷的脸颊！
触手，是刺骨的寒！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冰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根矗立在寒潭中心的巨大幽蓝冰柱——寒玉髓核心，内部原本缓缓流转的光芒骤然狂暴！如同沸腾的蓝色岩浆！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贪婪的吸力，猛地爆发出来！目标，首指触碰到冰层的沈烬！
“呃——！”沈烬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寒到极致的洪流，顺着她触碰冰层的手指，疯狂涌入体内！她体内那点可怜的寒玉内息瞬间被吞噬！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向指尖，被那冰封的女子…或者说，被那贪婪的寒玉髓核心，疯狂吸走！
她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失去血色，皮肤变得透明，浮现出诡异的冰蓝色血管纹路！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冰层上，迅速枯萎！
“沈烬！”萧绝目眦欲裂！那声呼喊，撕心裂肺！什么冷静，什么谋划，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他再也顾不得脚下的曹无庸，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白色闪电，不顾一切地扑向寒潭边！
深潭眼底，翻涌的，是足以焚天的暴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曹无庸看着萧绝扑去的背影，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个极致怨毒和快意的诡笑，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白霜迅速覆盖了他狰狞的面容。
* * *
慈宁宫偏殿。
青禾蜷缩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耳后那块深紫色的墨刑烙印，颜色正缓缓褪去，恢复成丑陋的暗红色，但温度依旧滚烫。
主殿内，太后猛地捻断了手中的翡翠佛珠！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她脸色铁青，雍容不再，只剩下扭曲的惊怒！就在刚才，她通过烙印与陶埙的微弱联系，清晰地“看”到了地宫冰窟里发生的一切！曹无庸的惨死！寒玉髓核心的异动！以及…沈烬触碰冰层被疯狂吞噬生命力的景象！
“废物！废物！”太后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曹无庸这老狗！连片刻都拖不住！”她死死攥着断裂的佛珠串，指甲掐进掌心，“寒玉髓…竟然被那贱种的血脉引动了…不能让它吸干她！她是钥匙！唯一的钥匙！”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毒光芒：“来人！”
张嬷嬷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娘娘？”
“去！”太后指着地上昏迷的青禾，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颤抖，“把她弄醒！带到冷香殿入口！用‘惊魂引’，给我全力催动她耳后的‘印’！把地宫下面那潭死水…彻底搅浑！”
“是！”张嬷嬷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残酷。她弯腰，像拎小鸡一样抓起昏迷的青禾。
太后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被拖走的青禾，眼中是疯狂的算计：“哀家倒要看看…是寒玉髓吸得快…还是‘惊神’印爆发的快！萧绝…你想护着那小贱种和那冰棺材？哀家偏要她们…同归于尽！”
地宫冰窟。
萧绝己扑至沈烬身后！那恐怖的吸力形成无形的力场，连他都感到气血翻腾，身形迟滞！他看到沈烬迅速枯萎的身影，看到她透明皮肤下那冰蓝色的血管，看到她眼中迅速消散的神采…
“放手！”他怒吼，凝聚了全身功力的寒玉罡气狠狠拍向沈烬的后背！试图震开她与冰层的连接！
轰！
罡气撞在沈烬背上，却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震开她，反而像是给她注入了新的“燃料”！她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股带着冰晶的淡蓝色寒气！生命力流逝得更快了！
那冰封女子面容处的冰层，在疯狂吞噬沈烬生命力的滋养下，裂痕竟在加速蔓延！咔嚓！咔嚓！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扩散！更多的冰屑簌簌落下！那张酷似沈烬的苍白面容，越发清晰，甚至…紧闭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萧绝如遭雷击！深潭眼底第一次露出近乎绝望的神色！他猛地收手！不敢再动！强行切断连接？沈烬会瞬间被吸干！不切断？她同样会被慢慢吸干！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萧绝心神剧震的刹那——
呜嗡——！！！
一股极其尖锐、极其混乱、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狂暴毁灭意味的“惊神”波动，毫无预兆地从上方——冷香殿入口的方向，狠狠灌入地宫！这股波动并非号角，更像是无数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尖啸！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明确的指向性！目标，首指寒潭深处！
是青禾！被强行催动的“惊神”烙印！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狂暴的灵魂冲击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进了寒潭中心那正在疯狂吞噬的寒玉髓核心！
嗡——！！！
整个寒潭剧烈震荡！幽蓝冰柱内部沸腾的光芒猛地一滞！那股吞噬沈烬生命力的恐怖吸力，如同被踩了刹车的巨兽，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中断！
沈烬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脱离了冰层，向后倒去！
萧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冰冷僵首的身体捞入怀中！触手冰凉，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几乎同时！
寒潭中心，那冰封女子面容处的厚厚冰层，在“惊神”波动和吸力中断的双重冲击下——
轰然炸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