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炸裂的巨响在地宫回荡,碎冰如同锋利的刀刃,裹挟着刺骨的寒气西射飞溅!
萧绝抱着沈烬冰冷僵首的身体,瞬间被爆炸的气浪和冰屑逼退数步!他死死护住怀中的人,素白的后背硬生生撞上冰冷的岩壁,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却将沈烬护得严严实实。
冰屑落定。
寒潭边,冰封女子的位置,厚厚的深蓝冰层己然消失。一个穿着褪色素白宫装、身形纤细的女子,静静悬浮在幽蓝的寒潭水面上方寸许之地。她的长发不再冻结,如墨般散落,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却清晰地展露出来——那眉眼,那轮廓,与萧绝怀中奄奄一息的沈烬,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双生花!
她悬浮在那里,双目紧闭,周身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种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冰封万物的死寂。
萧绝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脸上。深潭般的眼底,所有的暴怒、戾气、算计,在这一刻凝固了。翻涌的,是极致的震惊、难以言喻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他抱着沈烬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娘…娘娘…”一个微弱、嘶哑、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曹无庸!那老怪物竟还未死透!他被炸开的冰屑半埋着,枯槁的脸上糊满污血和冰渣,仅剩的一只鬼火眼死死盯着悬浮的女子,眼中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狂热和哀恸!“老奴…无能…没能…”
悬浮的女子,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却让整个冰窟的温度骤然再降!寒潭中心那根巨大的幽蓝冰柱,内部的光芒疯狂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
萧绝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沈烬。她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皮肤下的冰蓝色血管纹路依旧清晰,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不行!她撑不住了!
他毫不犹豫,抱着沈烬,身影如电,朝着地宫入口方向急退!必须立刻带她离开这鬼地方!找阿阮!
就在他身形启动的刹那!
悬浮的素白女子,双眼猛地睁开!
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幽蓝!如同寒潭最深处凝结的万载玄冰!冰冷!死寂!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
那双幽蓝的眸子,瞬间锁定了抱着沈烬急退的萧绝!
嗡——!!!
寒潭中心的幽蓝冰柱光芒暴涨!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吸力,不再是针对沈烬,而是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罩向萧绝!不!准确地说,是罩向他怀中生命力即将枯竭的沈烬!那冰柱仿佛认定了她是最佳的“养料”!
萧绝身形猛地一滞!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那恐怖的吸力拉扯着他怀中的沈烬,试图将她从自己怀里夺走!
“滚开!”萧绝厉喝!周身冰寒罡气轰然爆发!素白袍袖鼓荡,硬生生抗住那无形的撕扯!他死死抱住沈烬,脚下坚硬的冰面被他的靴底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每一步后退都重逾千钧!
那双幽蓝的、非人的眸子,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冰冷地“注视”着挣扎的萧绝和他怀中的沈烬。悬浮的素白身影,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纤长,指甲却是诡异的冰蓝色。
指尖,对准了萧绝怀中的沈烬。
一点冰蓝色的、极度凝聚的寒芒,在她指尖迅速成型!周围的寒气疯狂向其汇聚!那光芒虽小,却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比萧绝的寒玉指剑更加纯粹,更加本源!
她要…彻底湮灭这具“养料”!
萧绝瞳孔缩成针尖!深潭眼底的恐惧第一次压过了所有!他猛地将沈烬往身后一揽,用自己的后背完全挡住她!同时,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冰白寒芒凝聚到极致,不顾一切地迎向那点冰蓝指芒!
硬接!没有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道凝聚了极致冰寒力量的指芒即将碰撞的刹那——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恐惧和毁灭欲的尖啸,如同无形的风暴,猛地从地宫入口通道灌入!狠狠撞在冰窟里!
是青禾!
这尖啸并非物理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灵魂冲击!混乱!狂暴!带着“惊神”烙印被彻底引爆的毁灭意志!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失控的狂暴灵魂冲击,如同烧红的铁水,狠狠浇灌在寒潭中心那根疯狂闪烁的幽蓝冰柱上!
嗡——!!!
冰柱剧烈震颤!内部的光芒瞬间紊乱!那股罩向沈烬的恐怖吸力,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蛛网,猛地溃散!
悬浮在寒潭上的素白女子,那即将点出的冰蓝指芒骤然一滞!那双纯粹的幽蓝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信号中断般的茫然波动!她抬起的手,微微顿住。
轰隆!
冰窟再次剧烈震动!洞顶更多的巨大冰锥轰然断裂坠落!砸在冰面上,碎屑纷飞!整个地宫仿佛随时要崩塌!
萧绝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空隙!抱着沈烬,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白色残影,顶着不断坠落的冰锥和弥漫的寒雾,朝着入口通道狂飙而去!身后,那悬浮的素白身影,幽蓝的眸子缓缓转动,冰冷地“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咔嚓…咔嚓…
她脚下,冻结的寒潭水面,悄然蔓延开新的裂痕。
冷香殿入口,假山洞外。
风雪依旧。
张嬷嬷如同木桩般杵在雪地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黑檀木盒子,盒子里铺着猩红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支通体乌黑、刻满诡异符文的陶埙——惊魂引。
青禾蜷缩在她脚边的雪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她耳后那块墨刑烙印,此刻不再是深紫或暗红,而是变成了一种妖异的、流淌般的金色!那金色如同活物,在她苍白的皮肤下蔓延出细密的、蛛网般的金线,爬满了她半边脸颊和脖颈!
她头发散乱,发根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变得灰白!一股混乱、狂暴、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无形波动,正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正是刚才灌入地宫的那声尖啸余波!
“废物!没用的东西!”张嬷嬷低声咒骂,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惊怒。惊魂引全力催动,本想引爆烙印彻底搅乱地宫,没想到这丫头如此不堪,灵魂濒临崩溃,烙印失控爆发出的力量竟如此混乱狂暴,反而差点毁了入口!“惊神”之力岂是凡躯能承载?
她盯着地上抽搐的青禾,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失控的“灯”,留着只会烧到自己!
她缓缓抬起脚,厚重的宫鞋底对准了青禾脆弱的脖颈。
就在鞋底即将踩下的瞬间——
轰!
一道素白身影如同炮弹般从假山洞口中射出!带起的气浪将积雪冲开一片!
萧绝!
他抱着沈烬,落地时身形一个踉跄,显然在地宫中也消耗巨大。他看也没看张嬷嬷和地上的青禾,目光急扫,瞬间锁定花房方向——阿阮在那里!
“督主!”张嬷嬷脸色骤变,抬起的脚硬生生僵在半空,强行挤出恭敬的姿态。
萧绝根本无暇理会她!他抱着沈烬,身影一闪,己朝着花房方向急掠而去!风雪卷起他素白的衣袂和怀中沈烬散落的发丝。
张嬷嬷看着萧绝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脚下抽搐的青禾,脸色变幻不定。杀?现在动手,痕迹太明显。不杀?这丫头明显废了,留着是祸害…而且,她耳后那妖异的金色烙印…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算计,缓缓收回了脚。弯腰,像拎破布口袋一样抓起抽搐的青禾,转身快步消失在风雪中,朝着慈宁宫方向而去。一个废掉的“惊神”印载体,或许…还有点研究价值?
花房旁的小屋,药味浓烈。
阿阮脸色苍白,肩头的绷带换过,依旧渗着淡淡的红。她靠坐在简陋的床榻上,闭目调息,试图压下昨夜救援沈烬和今晨被那恐怖号角波及的内伤。
砰!
门被一股巨力撞开!寒风卷着雪沫灌入!
阿阮猛地睁眼,看到萧绝抱着一个气息微弱、浑身覆盖白霜、皮肤下透着诡异冰蓝的人冲了进来!
“沈烬!”阿阮瞬间认出来,脸色剧变!
萧绝小心翼翼地将沈烬放在阿阮的床榻上,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他抬起头,看向阿阮,深潭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恳求。
“救她!”只有两个字,声音嘶哑紧绷。
阿阮没有废话,立刻扑到床边。指尖搭上沈烬冰冷的手腕,一缕温和却坚韧的内息探入。她的眉头瞬间拧紧!
“寒毒蚀骨!生机被强行抽离!命悬一线!”阿阮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凝重,“她碰了什么?!”
“寒潭…玉髓…”萧绝的声音低沉压抑,“还有…冰封的‘寒母’…”
“寒妃?!”阿阮失声惊呼,眼中是极度的难以置信!她猛地看向萧绝,“她…她醒了?!”
萧绝沉默,紧抿的唇线透着冰冷的煞气。默认。
阿阮倒吸一口冷气!不再多问。她飞快地从枕下摸出一个扁平的玉盒打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细如发丝的玉针。她手指如飞,精准地将玉针刺入沈烬周身几处大穴!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每一针落下,都带着一缕精纯柔和的内息,试图护住她即将断绝的心脉,疏导那乱窜的、几乎冻结一切的寒毒。
“不行!寒毒太深!与她的生机纠缠在一起!我的‘春霖针’只能暂时吊住一口气!”阿阮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需要至阳至烈的药力冲开寒毒!吊命!否则…神仙难救!”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绝,眼中是决绝:“‘赤阳火莲子’!只有它蕴含的至阳火力能冲开这极寒!宫中秘库有!但钥匙在…”
“我去拿!”萧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阿阮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冰冷和决然,知道没有劝阻的余地,飞快道:“快去!我最多只能撑半个时辰!还有!准备一个火玉髓打造的容器!火莲子离根,药力流失极快,必须用火玉髓温养!”
萧绝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微弱、如同冰雕般的沈烬,转身就走!素白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带着一股焚尽一切阻碍的恐怖杀意。
阿阮收回目光,全力运转内息,玉针在她指尖微微震颤,引导着那微弱的生机在沈烬冰封的经脉中艰难穿行。她看着沈烬那张苍白透明、与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重叠的脸,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忧虑。
“寒妃…竟然真的…醒来了…”她低语,带着深深的寒意,“这京城…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慈宁宫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燃着浓郁檀香的暖阁。
青禾被随意地丢在冰冷的地毯上,身体依旧在无意识地抽搐,灰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耳后那块妖异的金色烙印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张嬷嬷垂手肃立一旁。
太后端坐主位,脸色铁青,手中一串新的翡翠佛珠被捻得咯咯作响。她死死盯着地上抽搐的青禾,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极致的愤怒和一丝…肉疼。
“惊魂引…废了!”太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哀家蕴养了二十年的‘引’!竟毁在一个小贱婢身上!”
“娘娘息怒。”张嬷嬷声音平板,“‘印’虽失控,但力量爆发远超预期,足以证明其潜力。只是载体太过脆弱…”
“废物就是废物!”太后猛地打断,眼中寒光闪烁,“曹无庸死了!惊魂引毁了!地宫下面…寒妃竟然醒了!萧绝那小畜生…一定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她越想越怒,手中的佛珠串啪地一声砸在青禾身上!
青禾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耳后的金色烙印骤然亮了一下。
太后眼神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怒意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更深的、毒蛇般的算计。
“不过…塞翁失马。”她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目光落在青禾耳后那妖异的金色烙印上,“这废掉的‘灯’…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她示意张嬷嬷:“把她弄醒。用‘锁魂散’。”
张嬷嬷面无表情地上前,捏开青禾的嘴,将一小撮腥臭的黑色粉末强行灌了进去。
片刻之后,青禾剧烈的抽搐慢慢停止。她茫然地睁开眼,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耳后的金色烙印依旧妖异,却不再起伏,仿佛凝固。
“看着她。”太后冷冷吩咐,“哀家倒要看看,萧绝为了那冰棺材里的小贱人,能闯多大的祸!等他拿到火莲子…哼,哀家自有‘大礼’相送!”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风雪弥漫的皇宫深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