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截断链连接处爆发的红白光芒,像一只贪婪的巨兽之口,疯狂吞噬着汇聚而来的冰蓝寒流。
宫道尽头,那堵巨大的幽蓝冰墙,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冰层深处冻结的宫殿轮廓,重新变得清晰。冰封推进的“咔嚓”声,彻底停了。
寒气被疯狂抽离。
太和殿广场核心的汉白玉台基上,覆盖的白色冰晶迅速消融,露出温润的玉色。刺骨的寒意被一股温暖厚重的力量驱散。
赵无伤一屁股瘫坐在回暖的玉阶上,张大嘴巴,嗬嗬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狂喜让他浑身都在抖。“停…停了…真停了…老天爷开眼啊…”
阿阮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断腿的剧痛和脱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全靠蟠龙柱支撑才没倒下。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光芒中心,沈烬脚踝处。
那里,光芒最盛。两截断链的连接点几乎看不见了,被一团旋转不息的红白炽芒包裹。沈烬那只血肉模糊的脚踝,正浸泡在这光芒里。伤口边缘冻结的血冰早己融化,暗红的血肉暴露在外,却没有鲜血流出。反而有一丝丝混杂着冰蓝的暗红气息,正从伤口深处被强行抽出,汇入光芒漩涡。
沈烬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惨白的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绵长了许多。
更让阿阮心头剧震的是萧绝!
他太阳穴上那道狰狞的冻伤,覆盖的幽蓝冰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一缕缕带着黑气的冰蓝寒气,如同被无形之手抽离,丝丝缕缕地从伤口逸出,汇入光芒漩涡!
他沉重的眼皮剧烈颤动,深潭般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目光起初茫然失焦,随即猛地凝聚,死死钉在沈烬脚踝那团吞噬寒气的炽烈光芒上!疲惫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灼热!
“督主!督主您醒了!”裴琰离得最近,看到萧绝睁眼,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后背的剧痛!
萧绝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他所有的力气,仿佛都用来支撑这睁眼的动作,用来死死盯着那团光芒。
就在此时!
异变再生!
沈烬脚踝处那团疯狂旋转吞噬寒气的红白光芒,猛地向内一缩!仿佛吸足了力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威严的震鸣爆发!
刺目的光芒骤然收敛!
那两截紧紧贴合在一起的断链端口,在红白光芒的淬炼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接在了一起!
断口消失!
扭曲的链环被无形的力量抚平、重塑!
一条完整的、焕然一新的银链,赫然出现在沈烬的脚踝上!
链身不再是单纯的冰冷银白,而是流转着一种温润内敛的、如同月华般的皎洁光泽。链环之间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仿佛从未断裂过。只在原来断裂的位置,留下了一圈极其细微的、如同火焰灼烧又似寒冰凝结的暗红与冰蓝交织的奇异纹路。
光芒彻底散去。
那股吞噬寒气的恐怖吸力,也瞬间消失。
温暖的守护之力依旧弥漫在台基周围,驱散着寒意。但远处宫道尽头那堵幽蓝冰墙,失去了吸力的压制,黯淡的光芒似乎又…极其缓慢地…重新亮起了一丝!冰层深处,隐约传来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咯吱”声。
新的银链,静静地扣在沈烬的脚踝上。那圈奇异纹路,如同一个沉睡的烙印。
沈烬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入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温暖包裹的昏睡。脚踝处狰狞的伤口,虽然依旧可怖,但边缘不再有黑气渗出,皮肉颜色也恢复了些许正常。
萧绝死死盯着那圈新生的奇异纹路,深潭眼底的震动化为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和…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手,最终却只是眼皮沉重地合上,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宇间,那股濒死的灰败之气,似乎淡去了许多。
“链子…接…接上了?”赵无伤揉着眼睛,不敢相信。
阿阮长长舒了一口气,虚脱般靠在柱子上,断腿的剧痛再次清晰起来。“暂时…稳住了…寒气被吸走太多…冰封也停了…沈烬的命…保住了…督主…似乎也…”
她话没说完,目光扫过萧绝太阳穴上那道冰晶消融后留下的、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心又提了起来。外伤太可怕了。
裴琰看着沈烬脚踝上那条焕然一新的银链,又看看昏迷但气息稍稳的萧绝,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后背的剧痛再也压制不住,眼前一黑,踉跄一步,差点栽倒。
“头儿!”赵无伤急忙扶住他。
“没事…”裴琰摆摆手,强撑着站稳,声音嘶哑,“此地…还是险地…冰封只是暂停…必须立刻离开皇宫!”
他看向赵无伤:“赵副统领!外面情况如何?可有…生路?”
赵无伤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换上沉重的绝望。“裴大人…宫门…宫门大部分都被冰封死了!仅存的几处缺口…挤满了逃命的人…乱成一锅粥!宫外…宫外更糟!”
他喘了口气,声音发颤:“北漠的狼烟…是真的!拒马河失守!北漠金帐王庭的左贤王阿史那隼,亲率三万铁鹞子前锋!己经踏过冰封的护城河!前锋游骑…己至西首门外不足十里!京城…九门紧闭…但守军…守军魂都吓没了!全靠城墙硬扛!”
北漠铁骑!兵临城下!
刚逃过冰封死劫,又迎外敌屠刀!
裴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比刚才的极寒更刺骨。他看着昏迷的督主,看着昏睡的沈烬,看着重伤的阿阮和自己,还有仅存的赵无伤…
拿什么守?拿什么逃?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太和殿广场下方的宫道传来!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上玉阶!他脸上糊满了血和冰渣,一条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
“急报!西首门…西首门守将王德贵…开…开城投敌了!!!”传令兵扑倒在地,嘶声哭嚎,“北漠前锋…己经…己经进城了——!!!”
如同晴天霹雳!
赵无伤面无人色,一屁股瘫坐在地。
裴琰眼前一黑,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蟠龙柱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却也带来了更深的绝望。
城门…破了?
京城…破了?
他们所有人…最后的退路…断了?
死寂。比冰封更冷的死寂笼罩了仅存的几人。
幽蓝的冰墙在远处无声矗立,如同巨大的墓碑。而城内,北漠铁骑的马蹄声,似乎己经穿透风雪,踏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
沈烬脚踝上,那条新生的、流转着月华般光泽的银链,那圈暗红与冰蓝交织的奇异纹路,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
一股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暖流,顺着链身,悄然流入她冰冷的身体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