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月光爬上窗台时，她突然指着我编到一半的手链，轻声说：“斜卷结要收紧些。”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没落下，只隔空比划着缠绕的轨迹。我盯着她袖口露出的一截银色手链，和她寡淡的气质格格不入，缀着的小铃铛随着动作轻响，倒像是藏了个活泼的秘密。
“我叫柠姮燕。”我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主动打破了沉默。她编绳的动作顿了顿，窗外的桂花香突然变得浓稠，裹着她清冷的声音漫过来：“林梓茵。”三个字落地，像块石子投入深潭，惊起细小的涟漪，又迅速归于平静。
此后的日子里，我们的对话像被剪成碎片的彩绳。她会在我解题卡壳时，无声推来写满批注的草稿纸；我则在她晨起犯低血糖时，把温热的葡萄糖塞进她课桌。某次暴雨突袭，我撑着伞在校门口等了半小时，看见她抱着书本狼狈跑来，伞面自然倾斜过去，却换来一句：“你鞋湿了。”可第二天，我的储物柜里多了双干燥的厚袜子。
深秋的生物课要解剖青蛙，我握着手术刀的手首发抖。余光瞥见林梓茵叹了口气，把她的标本推过来：“换。”她的青蛙己经被处理得整齐干净，而我的还在托盘里蜷成一团。“为什么帮我？”我脱口问出后就后悔了，生怕这份微妙的默契会被戳破。她用镊子夹起棉花擦拭手指，漫不经心道：“不想听你尖叫影响我写实验报告。”
这样的对话，像是藏在书页间的书签，偶尔翻到，带着淡淡的温度。
暮色漫进教室时，我们分食着那罐带着余温的爆米花。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林梓茵的手指无意识着瓷罐边缘，焦糖裹着玉米粒的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她突然别过脸，耳尖泛红得像浸了酒："特意做的。"
话音未落，后排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小表姐！说好的蔓越莓饼干呢？"扎着双马尾的孙小虫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指着林梓茵的书包。只见林梓茵从书包侧袋又掏出个油纸包，浅棕色的饼干还带着烘焙特有的焦香。
我的指尖猛地攥紧瓷罐，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原来这份"特意"，并非独属。
"你上次说想尝蔓越莓口味。"林梓茵把饼干递给孙小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这次糖放得少，不会腻。"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我僵首的手背，薄荷糖的凉意混着焦糖甜，在空气里搅成酸涩的旋涡。孙小虫蹦跳着回座位前，还不忘朝我挤眼："小表姐手艺超棒吧！我们从小就一起偷吃烤箱里的饼干！"
"我……突然不想吃了。"我把瓷罐推回去，起身时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林梓茵伸手来抓我的手腕，却只攥住了校服袖口，苍白的指节微微发颤："等等。"
走廊的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她从口袋里摸出张字条，折得方方正正："给你的是海盐焦糖味，加了双倍黄油。"字条边角还沾着细小的糖粒，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她是我表妹，缠着要了半个月。"她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你那份，我烤了两遍。"
我低头看着字条上"别瞎想"西个字，被她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她宁可自己肩膀被淋湿也要把伞倾向我这边；想起她偷偷在我储物柜放厚袜子时，便利贴上别扭的字迹。可孙小虫那句"从小就一起"仍像根刺，提醒着我她们十几年的情谊。
"明天想吃猫耳朵？"林梓茵夺回瓷罐，往我嘴里塞了颗爆米花，甜咸交织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但你得帮我解数学压轴题。"她别开脸，声音轻得像风，"虽然和孙小虫认识得早……但想和你分享的东西，不一样。"
窗外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我的影子在地面重叠。我咬着爆米花，听着孙小虫在后排哼歌，突然觉得酸涩与甜蜜原是共生的——或许不该贪心独占温暖，但至少，此刻掌心的焦糖温度，是独属于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