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掠过官道,青石板上还留着昨夜的雨痕。
宋如月坐在马上,谢砚勒住缰绳,望着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村落,眉头微蹙。
“前面就是云溪村了,我们去哪儿休整一晚再出发如何?”江逾白抬手拂去肩头的落花。
回程并不着急,所以三人并没有选择御剑。
宋如月轻轻点头,目光却被村口歪脖子树上系着的几串白绸吸引。
因为挂在树上,那些绸缎有些破旧,在风中簌簌作响,透着几分诡异。
刚踏入村子,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本该热闹的村口空无一人,紧闭的门窗缝隙里偶尔透出几缕微弱的光。远处传来孩童压抑的哭声,随即被大人慌忙捂住嘴巴的闷响打断。
这气氛过于怪异,谢砚和江逾白不约而同的皱眉。
“几位可是过路的客官?”一个佝偻的身影从街角转出,白发苍苍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望着他们,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江逾白上前两步,温声道:“老人家,我们是去凌霄剑宗的修士,想在贵村借住一晚。”
老妇人闻言,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襟,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快走吧,快走吧!这村子住不得......”
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血渍。
宋如月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老妇人。
江逾白灵力悄然探入她体内。
片刻后,他神色凝重起来。
精气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根基,然而他刚刚探查完,却发现这个老妇人体内的精气几近于无。
哪怕随着年纪增长,人的精气的确会或多或少的减少一些,但决不至于只有这么点。
能做到这一点的……
“老人家,您是被妖物吸食了精气吗?”
“是妖……”老妇人闻言,泪流满面,“每月十五,那妖怪就会来村子。它能勾起人心中最痛苦的回忆,把人困在梦里,然后……”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痛苦的回忆,老妇人泣不成声。
宋如月心头一颤,想起刚才看到的白绸,终于明白那些白绸的含义。
“还请前辈细细说来。”江逾白目光如炬,“在下乃凌霄剑宗弟子,若有妖物横行,定当竭力相助。”
老妇人颤抖着嘴唇,断断续续讲述起来。
三个月前,村里突然出现一个妖怪。
每到月圆之夜,村民们就会陷入可怕的梦境,有人看到亲人惨死,有人重温最绝望的时刻,醒来后便日渐虚弱,不出三日就会气绝身亡。
如今整个村子人心惶惶,年轻力壮者大多己经逃离,只剩下走不动的老弱病残。
江逾白没想到居然会有妖物这样大胆,为祸整个村庄,闻言当即表态:“老人家放心,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辈修士的责任。今日正好是十五,我们就在此等候那梦妖。”
“可是……曾经也有修士试图消灭那妖物,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成了那妖的养料。”
“区区妖物,有何可惧。”谢砚冷笑。
妖物,能有他这个魔更恐怖吗。
老妇人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渴望村庄回到宁静的愿望占了上风。
“那老妇就先谢过三位了。”
老妇人千恩万谢,将三人带到自家空置的厢房。
谢砚跨进厢房的瞬间,剑眉便拧成了死结。
斑驳墙皮簌簌往下掉,霉味混着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三张歪斜的木床吱呀作响,床板上还零星散落着几处虫蛀的痕迹。
他下意识侧身挡住身后的宋如月,掌心微微收紧,指腹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这也能住人?”
江逾白刚要开口,就见宋如月灵巧地从谢砚臂弯下钻出来。
少女杏眼弯成月牙,指尖轻轻勾住谢砚垂落的食指,像逗弄小狗般晃了晃:“别皱眉啦,只是住一晚而己,没什么的。”
上一世比这更恶劣的环境,她也不是没住过。
谢砚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半分,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抱怨。
他反手握住那只小手,温热掌心将宋如月整只手都包裹住,另一只手己经探进储物袋。
素白蚕丝毯、云纹锦被、鹅绒软垫接连飞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堆叠成小山,最后还取出个青玉香炉,注入灵力后顿时升起安神檀香。
“那将就一晚。”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修长手指仔细抚平锦被褶皱,转身时衣袂带起的风都刻意绕开宋如月,生怕惊到她。
宋如月歪头盯着突然变得柔软蓬松的床铺,忽然想起他们从凌霄剑宗出发去玄宵山时,谢砚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江逾白倚在门框上,看着两人之间自然而又默契的氛围,指尖无意识着腰间佩剑。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冷白光影,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都镀上冰渣。
宋如月蜷坐在铺着柔软锦被的床榻上,发间白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
见江逾白倚在门框上迟迟未动,她歪了歪头,杏眼微微弯起:“逾白不休息一下吗?一会儿还要对付梦妖呢。”
江逾白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佩剑发出细微的嗡鸣。
少女嗓音软糯清甜,带着几分困倦的慵懒,垂落的发丝拂过锁骨,衬得眉眼愈发温柔。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场景——雕花木床,罗帐轻垂,温柔的妻子倚在床边,正盼着外出归来的丈夫。
喉结不受控地滚动,江逾白只觉呼吸都变得灼热。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床榻上的身影。
宋如月歪着头等他回答,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粉色的唇瓣微微嘟起,像极了等待回应的新婚娘子。
“我、我去村口巡查。”江逾白的声音有些沙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的艰涩。转身时,衣摆扫过门框发出轻响,仿佛是他慌乱逃离的心跳声。
踏出房门的瞬间,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江逾白靠着斑驳的墙壁,望着天上圆月,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方才的场景。
宋如月望向他的眼神、软糯的询问,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都像藤蔓般缠住他的心脏,越勒越紧。
明明是自己更早碰到如月,为什么最后她选择的会是谢砚。
越想,江逾白就越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