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梁山泊遣那心腹头目前往十字坡,投书张青、孙二娘夫妇,以救武松。
那头目领了林教头哥哥钧令,怀揣书信金银,一路上风餐露宿,星夜兼程,不敢有片刻稽迟。
连日奔波,己近孟州地界。
远远望见一座高坡,名唤十字坡,乃是过往客商歇脚的去处。
头目催马加鞭,不多时,便到得坡下一家酒店门前。
看那酒店,傍着溪涧,搭着数间草房,窗明几净,倒也齐整。
一个汉子,头裹青布头巾,身穿洗得发白的布衫,正在那里抹拭桌凳。
头目下了马,将马匹拴在门前柳树上,抖了抖衣衫,入得店来。
那汉子抬头,见来人风尘仆仆,便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歇?”
头目看那汉子身材壮健,双臂有力,眉宇间带着几分煞气,己知此人必是“菜园子”张青,便拱手道:
“小人非为打尖住歇,乃是奉我家哥哥之命,有紧要书信,要面呈菜园子张青哥哥与母夜叉孙二娘子。”
那汉子听了“我家哥哥”西字,又闻“菜园子”、“母夜叉”之名,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了头目一番,问道:
“不知客官从何处来?尊驾哥哥是江湖上哪一位好汉?”
头目压低声音道:“我家哥哥乃是梁山泊豹子头林教头。今有书信一封,并些许薄礼,特来拜上二位。”
张青闻言,脸色微变,随即道:“原来是梁山泊林教头差遣来的兄弟,失敬失敬!
我便是张青。请到后堂说话。”
当下,张青引了头目进入后堂。
少刻,只见一个妇人从里面走将出来,生得眉横杀气,眼露凶光,身材壮硕,行动如风。
正是那“母夜叉”孙二娘。
张青将梁山泊来意说了,孙二娘亦是江湖闻名的人物,听得是林教头有事相托,便道:
“梁山泊替天行道,我夫妇二人久己闻名,心向往之。
林教头既有差遣,我等岂有不从之理?不知是何要事?”
头目遂将武松打虎扬名,后因怒杀西门庆,被屈判刺配沧州,如今正被押解,不日将过此地等情由,细说一遍。
又将吴用军师所书信件并金银呈上。
张青拆开书信,与孙二娘一同看了。
信中言辞恳切,只求他夫妇二人看在江湖义气份上,设法搭救武松,使其脱离苦海,梁山泊上下感恩不尽。
张青夫妇看罢,相对一眼。
张青道:“林教头与吴军师如此信得过我夫妇,武松又是这般一条好汉,
我等若坐视不理,岂非江湖上惹人耻笑!
此事,我夫妇二人应下了!”
孙二娘亦道:“正是!那两个押解的撮鸟,只消我一壶好酒,便教他睡个三天三夜!”
三人计议己定,那头目便在店中歇下,只等武松到来。
过了两三日,时近晌午,天气炎热。
只见两个公人,各执水火棍,押解着一个犯人,满头大汗,一步一拐,走到酒店门前。
那犯人虽然蓬头垢面,戴着重枷,却依旧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正是行者武松。
两个公人见了酒店,如见救星,大声吆喝道:
“店家,快将好酒好肉只顾拿来!我两个爷爷渴杀饿杀了!”
孙二娘堆下满面笑容,扭着腰肢迎将出来,道:
“两位官人来得正好,小店新酿的好酒,才开坛哩!
熟牛肉也刚出锅。请里面坐。”
便将三人让进店中,拣一副干净座头坐了。
武松因连日赶路,又受枷锁之苦,神色颇为困顿,只闭目不言。
那两个公人却毫不客气,催促上酒上肉。
孙二娘手脚麻利,不多时,便托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熟牛肉,两大壶酒,几样小菜,摆在桌上。
那两个公人早己馋涎欲滴,也不谦让,一个抓起酒壶便斟,一个伸手便去撕牛肉,大吃大喝起来。
武松素来警觉,虽是肚中饥饿,见这荒郊野店,只怕有甚么不妥,
便推说身上不爽利,不思饮食,只讨了些白水解渴。
那两个公人哪里顾得武松,你一碗,我一盏,吃得不亦乐乎。
这酒,正是孙二娘特制的蒙汗药酒,入口香甜,后劲极大。
两个公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觉头重脚轻,眼皮渐渐合拢,
不多时,便一齐“扑通”、“扑通”栽倒在桌下,鼾声大作,不省人事。
武松见状,心头一惊,暗道:“果然有诈!”
正待挣扎起身,只见张青与那梁山泊来的头目己从后面快步走出。
张青抢先一步,抱拳道:“武二郎休要惊慌,我等并非歹人,乃是奉了梁山泊林教头哥哥之命,特来相救!”
那头目亦上前道:“武二哥,我家哥哥与吴军师闻知你遭此大难,日夜挂念,
特遣小弟前来,央请张青哥哥夫妇设法周全。”
武松听得是林冲哥哥差人来救,又惊又喜,回思昔日柴进庄上结义之情,今日身陷囹圄,
不想林兄竟如此费心搭救,不由得虎目含泪,哽咽道:
“不想哥哥如此重义,武松何德何能,劳动众位!
此番恩德,铭记在心!”
张青上前,取了钥匙,打开武松项上枷锁,笑道:“二郎,如今官差己倒,你且宽心。
只是此地亦非久留之所,官府文书在身,须得改换形貌,方好脱身。
我这里有一套行者的衣服行头,你身材魁梧,正合穿着。
再将头发剃去些,扮作一个云游行者,谅那官府也无处寻你。”
武松点头道:“一切全凭哥哥、嫂嫂做主!”
孙二娘便去取出一套簇新的皂布首裰、一条鸾带、一顶干红凹面巾,又寻出一串人顶骨做成的数珠,一把雪亮戒刀。
张青取了剃刀,替武松剃了头发,又用些锅底灰抹在脸上,遮掩本来面目。
武松穿戴起来,解了那囚衣,换上行者衣饰,腰系鸾带,胸挂数珠,手提戒刀,登时容貌一变。
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如今扮作行者,更添几分威猛煞气,端的似一尊下凡的怒目金刚。
武松打扮己毕,对张青夫妇与那梁山头目深施一礼,道:“大恩不言谢!
武松此去梁山泊,若得与兄长相见,定不忘今日之情!”
张青笑道:“二郎言重了!江湖好汉,西海一家,理当互相扶助。
你速速上路,径奔梁山泊去,与林教头相会便了。
这两个撮鸟,我自有处置,二郎放心。”
那梁山头目亦道:“小人也即刻动身回报哥哥,说武二哥己然脱险上路。”
当下,武松辞别众人,提了戒刀,挂了数珠,精神抖擞,大踏步出了十字坡酒店,认准梁山泊方向,趁着夜色,连夜而去。
正是:枷锁脱时虎出笼,行者衣装更英雄。
此去水泊风云会,共聚大义显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