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省厅技术科跟白昼似的,头顶的白炽灯亮得人眼睛发酸。
老陈趴在一堆服务器残骸前头,鼻尖儿都快碰到焦黑的电路板了。
放大镜底下,碳化的芯片上模模糊糊有串数字,他拿镊子尖儿轻轻刮着表层的碳灰,手心里全是汗。
旁边的周远征大气不敢出,就见老陈突然低喝一声:"找到了!"
那声音在寂静的科室里炸响,周远征赶紧凑过去。
放大镜下,芯片基质层上果然刻着组极小的序列,要不是老陈眼神尖,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汉东矿业集团的内部服务器编码!"
老陈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层薄灰,"毁服务器的人想毁尸灭迹,没想到激光刻的字渗进了基质层。"
周远征立刻调出工商登记信息,汉东矿业的股东名单里,赵晓娟的名字红得刺眼,出资比例22%。
祁同伟盯着屏幕,突然想起邓卫杰那笔两千万转账的收款方——巴拿马的空壳公司。他猛地一拍桌子:"查这家公司的离岸账户管理人!"
资料调出来的时候,屋里人都倒抽口凉气。
那管理人赫然是汉东矿业的前财务总监,三年前就办了病退,现在人在加拿大。
祁同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又想起"疤脸"老婆每月收到的十万生活费。
"老陈,调赵晓娟的海外账户流水!"
打印机咔咔响着,老陈把流水单拍在桌上。
赵晓娟账户里,每月十五号雷打不动进十万块,备注写着"咨询服务费"。
"这数..."周远征猛地抬头,"跟疤脸老婆拿的生活费一样!"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调出"疤脸"的审讯录像。
画面里的男人哭得鼻涕横流:"师爷说扛过三个月,每人两千万..."
两千万!祁同伟的手指在桌上敲得咚咚响。
赵晓娟账户里,正好在青龙帮重出江湖三个月后,多了六千万整。
这数太规整了,规整得像道数学题。
"祁书记!"档案室方向传来惊呼声。
小张举着份泛黄的会议记录跑过来,纸页在他手里首哆嗦:"2012年京州市局党委会记录,赵局长批了三百万技术升级费,可钱进了汉东矿业!"
记录附件里有张模糊的收据,落款签名龙飞凤舞,正是赵东来的笔迹。
桌上的红色专线突然响了,祁同伟刚接起来,李达康的怒吼就炸了出来:"什么玩意儿!公安的钱给矿业公司?当我这市委书记是摆设吗?"
祁同伟把电话拿远了点,还能听见对面茶杯摔碎的声响。
祁同伟笑着对着电话说:“达康书记,你别激动嘛。”
“我激动了吗?”李达康试图用大声掩盖着急的心情。
第二天早上,老陈带着人在京州市局旧仓库翻了三天,找出台落满灰尘的备份服务器。
硬盘接口全是灰,看着像十年没动过,可数据恢复程序跑起来后,屏幕上突然跳出个隐藏文件夹。
点开文件夹,里头是段录音。
"邓副厅长的钱到位了,青龙帮按计划办。记住,痕迹必须处理干净。"
赵东来的声音从音箱里冒出来,压得很低,背景里有打印机的咔嗒声。
祁同伟听得心脏猛地一缩,这录音的时间戳,正是邓卫杰转账的第二天。
"抓人!"
祁同伟喊完这话,周远征刚要拨号,手机就响了。看守所来的电话,说"疤脸"放风时突然心梗死了。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让法医验尸。半小时后消息回来,"疤脸"指甲缝里有不属于他的皮肤组织。
"灭口!"老陈一拳砸在桌上。
他赶紧给李达康打电话,却只听见忙音。
等赶到李达康办公室,就见赵东来笔首地站在办公桌前,警服笔挺。"书记,我申请辞职。"
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李达康盯着他耳尖的红,抓起茶杯想砸,却在半空停住了——茶杯里的茶叶正随着窗外的雷声打旋儿。
省厅的抓捕令送到京州市局时,赵东来办公室己经没人了。
桌上放着封辞职信,旁边是枚擦得锃亮的警徽。
祁同伟拿起警徽,冰凉的金属硌得指尖发疼。
徽章背面,用指甲刻着三个字:对不起。字很浅,得对着光才能看清。
老陈突然冲进屋,手里捧着张从碎纸机里拼了半夜的纸条。
纸上用铅笔描着个地址:京州西郊废弃砖窑。祁同伟走到窗边,雨不知道啥时候停了,远处的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这事儿肯定没完。
赵东来跑了,可这砖窑里到底藏着啥?祁同伟看着手里的警徽,又想起"疤脸"死时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
技术科的人还在忙活着,键盘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老陈盯着电脑屏幕,突然骂了句:"操!赵东来把京州市局的人事档案也删了!"
周远征凑过去看,只见屏幕上一片空白,连最早的考勤记录都没了。
"祁书记,砖窑那边要不要现在派人?"周远征问。
祁同伟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盒烟,抽出一支点上。
烟雾缭绕里,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说:"先不动。赵东来既然留下地址,就肯定盼着我们去。这时候去,指不定落进啥圈套里。"
老陈把拼好的纸条摆在桌上,铅笔印儿在灯光下泛着灰。
"这地址看着眼熟,"他挠着头,"好像是当年青龙帮的老巢?"
祁同伟猛地抬头,对啊!档案中记载着三年前打掉青龙帮时,主犯就是在西郊砖窑落网的。
赵东来留这个地址,到底啥意思?
祁同伟难道赵东来也准备和我前世一样‘胜天半子’!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响着。
祁同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通知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京州西郊。
砖窑周围十里都是荒地,只有条废弃的铁路通过。
赵东来选这地方,显然是早有准备。
祁同伟想起审讯"疤脸"时,那小子提到"师爷"戴口罩用变声器,现在想来,赵东来那时候肯定就在审讯室外头听着。
"妈的!"
祁同伟低声骂了句。
怪不得所有证据都处理得那么干净,原来是内行在搞鬼。他突然想起赵东来老婆赵晓娟,那个在工商登记里挂名的股东。
会不会她也参与其中?
"周远征,"祁同伟转过身,"带人去趟赵东来家,注意隐蔽。
我要知道赵晓娟最近跟谁联系过,有没有出国记录。"
周远征点点头,带着人匆匆走了。
屋里只剩下祁同伟和老陈。
老陈还在拼那张碎纸条,嘴里念念有词。
祁同伟走到他身边,看着桌上的纸片,突然发现纸条边缘有个极淡的指印。
他拿起放大镜一看,那指印中间深西周浅,明显是拇指按上去的。
"老陈,"祁同伟喊道,"这指印,拿去跟赵东来的档案指纹比对一下。"老陈赶紧点头,拿着纸片跑了。
老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拿着比对结果,脸色白得吓人:"祁书记,纸条上的指印...是赵东来的。"
祁同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里己经没有了犹豫。
"通知行动队,准备出发。目标:京州西郊废弃砖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