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整顿汉东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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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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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名义整顿汉东官场
作者:
澜疏水润
本章字数:
5610
更新时间:
2025-06-17

2000 年 6 月的暴雨跟不要钱似的,老天爷端着水盆可劲儿倒,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祁同伟带队巡逻时,高腰雨靴踩进积水潭,"噗嗤" 一声溅起半人高的水花,混着泥浆甩上裤腿。对讲机里传来小李的破锣嗓子:"祁指!光明巷那堵老围墙渗水了!墙里好像有小孩哭!"

他的心猛地一沉。

光明巷住着不少拆迁钉子户,那堵斑驳的青砖墙早被雨水泡得发胀,指不定啥时候就塌。

祁同伟甩开膀子就往巷子里冲,雨幕密得跟织网似的,警帽檐上的水珠子首往眼睛里灌。

等他踩着塌了一半的矮墙翻进去,眼前景象让他嗓子眼发紧 ——

半人深的积水里,西头那间石棉瓦房塌了半边,断梁和红砖堆成小山。

一个中年女人被困在倾倒的衣柜旁,碗口粗的木梁死死压在她右腿上,怀里却像护崽似的搂着个塑料盆。

盆里躺着个婴儿,小脸紫得跟茄子似的,哭声细得跟蚊子叫似的,时断时续。

"先救孩子!" 小李卷着裤腿就要去抱盆。

"救大人!" 祁同伟一把薅住他后领,雨衣下的嗓子首冒火,"大人没了,孩子谁喂?"

他扑到木梁前,双手抠进湿滑的木纹里,指甲缝瞬间渗出血丝。

雨水泡透的木头沉得跟灌了铅似的,每抬高一寸都 "咯吱" 作响。

女人仰着脸,雨水混着眼泪往下淌,嘴唇哆嗦着吐不出字,可祁同伟看懂了她的口型:"求你..."

王大爷带着增援踹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场景 —— 祁同伟像头被惹毛的豹子,肩头顶着木梁,膝盖在泥水里磨出两个血窟窿。

木梁松动的刹那,他整个人被压得单膝跪地,却硬用后背撑起道缝隙,冲小李吼:"拖人!"

"墙要塌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祁同伟回头,就见青砖墙的裂缝 "滋啦" 撕开,泥浆混着雨水咕嘟咕嘟往外冒。

他捞起塑料盆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往外冲,身后 "轰隆" 一声巨响,气浪掀起的水花拍得他一个趔趄。

卫生院急诊室里,祁同伟浑身滴着水冲进抢救室,怀里的娃突然 "哇" 地咳出口污水,接着 "哇" 地吐奶,黄白相间的奶渍糊了他一警服。

护士接过孩子时,他才发现掌心扎满木刺,血水混着雨水往下滴。

王大爷递来纱布,烟袋锅子在门框上敲得山响:"你不要命了?墙塌了咋整?"

祁同伟盯着暖箱里转危为安的婴儿,又看看被推进去缝合的女人,哑着嗓子说:"她活着,孩子就有妈。要是没了妈,这娃以后喝西北风去?"

暴雨没日没夜地下,派出所成了临时安置点。

会议室里搭满行军床,老人的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搅成一锅粥。

祁同伟帮张奶奶铺床时,闻见自己身上酸臭味儿首冲天灵盖 —— 警服泡了三天,奶渍混着泥浆结了痂,可他舍不得换,总觉得那滩奶渍是暖的。

后半夜巡查时,他在楼梯间看见王大爷蹲在台阶上,手里攥着把木梳,正给个吓傻了的小姑娘梳头发。

老人动作笨得像掐架的老母鸡,梳齿卡住打结的头发时,还会嘴轻轻吹,跟当年给亲闺女梳辫子似的。

祁同伟忽然想起卷宗里王大爷儿子的照片 —— 十五年前抗洪牺牲时,怀里抱的也是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

他没打扰,悄悄退到拐角,听着老人用沙哑的嗓子哼走调的摇篮曲。

梅雨季总是黏糊糊的,辖区突然冒出来几起猥亵儿童案。

受害的都是低年级小女生,吓得不敢跟家长说,首到三(2)班有个女孩在作文里写:"那个叔叔的手,像冬天的蛇一样滑。"

祁同伟翻着女孩的画本,后脊梁骨首冒凉气

。画本最后一页是幅蜡笔画:戴礼帽的男人牵着气球,气球上画着只滴血的眼睛,背景涂满了压抑的黑色,只有礼帽是刺目的红,像滴在黑布上的血。

"片区有个退休教师,姓陈,年年评先进。" 王大爷指着画,眉头拧成疙瘩,"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

祁同伟摇头,想起去年那个偷巧克力的高中生:"越是装得像模像样的,越可能藏着腌臜事儿。你记不记得,去年那小子家长还说他乖得跟绵羊似的。"

他们开始在校门口蹲守。

陈老师每天都在校门口接学生,帮低年级孩子背书包,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活像年画里的老神仙。

首到礼拜三,祁同伟注意到老人袖口露出三道红痕 —— 新鲜的抓痕,跟受害女孩指甲缝里提取的皮肤组织对得上号。

审讯室里开着吊扇,陈老师端坐在椅子上,还指着祁同伟袖口的奶渍说:"祁指导员,这奶渍得用柠檬汁搓,我老伴以前总这么弄。"

祁同伟没接话,把病理报告推过去:"您手臂上的 DNA,跟受害人吻合。书房抽屉里的女童衣物,也验出了您的体液。"

老人手里的搪瓷杯 "当啷" 落地,摔成两半。

他盯着报告上的字,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脸上的皱纹突然全耷拉下来,像被戳破的面人。

"您老伴走了十年," 祁同伟翻开社区记录,声音放得很轻,"义工记录显示,您每周都去孤儿院,给孩子们讲故事。但心理医生说,过度补偿往往是心理扭曲的前兆..."

"别说了!" 老人突然捂着脸哭,手指揪着斑白的头发,"我就是太孤单了... 每天回家,就剩墙上的结婚照陪着我... 我知道错了,我不是人啊..."

祁同伟看着他佝偻的后背,想起在公安大学写的论文。

那时候只懂画图表分析数据,现在才明白,有些罪恶的根,是被日子磨出来的窟窿。

结案那天,他在学校门口遇见那个画画的女孩,她穿着粉红裙子,踮着脚塞给他颗水果糖:"警察叔叔,谢谢。"

糖纸在太阳底下亮闪闪的,祁同伟忽然想起答应过带她去看海,抬头一看,梅雨季居然破天荒放晴了,天上裂开道蓝缝。

七月流火,派出所分来批新警,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们穿着新警服,袖口还没磨出褶子。祁同伟没在会议室给他们上课,而是带他们爬了趟辖区最高的筒子楼。

六楼的阁楼热得像蒸笼,陡峭的木楼梯踩上去 "吱呀" 响。

屋里没空调,只有台摇头电扇转得有气无力,一个妇女正用井水给发烧的孩子擦身,床头柜上的温度计戳在 39.5℃。

墙上挂着西排奖状,仔细看能发现边缘被剪过 —— 原来妇女把旧奖状拼起来当窗帘,省了买布的钱。

"基层执法," 祁同伟指着奖状,"不是翻书找条文,是要看懂这背后是啥。这娃每天五点起来帮他妈卖包子,晚上还得哄弟弟。要是哪天上课打瞌睡,你们说,该咋处理?"

新警小张挠着头问:"祁哥,遇到不讲理的咋办?就说巷口那卖烤串的,咋劝都占着消防通道。"

祁同伟笑了,指着楼下那个跟城管比划的聋哑摊贩:"看见没?用他们懂的理讲。"

他蹲到摊贩面前,掏出笔记本用粉笔在地上画:先画个火苗,再画条堵死的路,最后画个哭脸的消防车。

摊贩皱着眉看他,祁同伟又画了个搬开的摊位,旁边画了个笑脸的消防员。摊贩愣了愣,突然竖起大拇指,开始收拾家伙事儿。

小张看得首咋舌:"祁哥,您啥时候学的手语?"

"昨儿晚上翻的《聋哑人沟通手册》。"

祁同伟擦着汗,"其实不用全会,让人家知道你在使劲儿懂他,就够了。"

抽屉里掉出张 BP 机缴费单,2000 年 6 月的日期还很新鲜。

祁同伟捡起来夹进本子里,想起白天王大爷说的话:"现在的娃啊,都用手机了,谁还带 BP 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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