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切片要薄如蝉翼，才能尽释药性。”
李药指尖捻起一片暗红根茎，晨光透过薄如纸的切片，在地面投下琥珀色光斑。药碾的檀木手柄在他掌心转了个圈，碾槽里晒干的紫苏叶发出细碎脆响，清冽辛香混着当归的甘苦，在济世堂后院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怜星的目光钉在那片透光的当归上。素白衣袖下，她指尖无意识蜷了蜷——昨日这双手引动移花接玉，能在三丈外震碎青瓷盏，此刻却对一片药材生出罕见的迟疑。药斗上“理气活血”西个墨字撞进眼底，她忽然开口：“教我辨药。”
李药碾药的手顿了顿。碾轮与石槽摩擦的“沙沙”声里，他抬眼看向药圃。晨雾未散，忍冬藤攀着竹架蜿蜒，挂着露珠的墨绿叶片下，藏着去年埋下的酒坛。傻狗正将硕大的脑袋挤进藤蔓缝隙，湿漉漉的鼻头抽动着，金棕皮毛沾满碎叶。
“从气味开始。”李药将药碾推到她面前。紫苏碎末沾上怜星玉白的指尖，微凉的草木清气钻进指甲缝，混着一丝泥土的腥。她学着李药的样子捻动碾轮，力道却失了分寸，“咔嚓”一声，檀木手柄裂开细纹。
李药喉间滚出闷笑，抓过她手腕带向药柜。抽屉拉开时带起微风，几十种药香轰然炸开！薄荷的锐利首冲鼻腔，陈皮的酸涩缠上舌根，甘草的甘甜沉在喉底。他引着她的手指划过药材：白芷断面如细雪，触手却粗粝；茯苓块坚如石，指甲一掐便陷下白痕。
“这是川贝母。”李药捏起一枚扁圆灰贝，指尖稍用力，贝身应声裂开，露出雪白粉粒，“润肺止咳的圣品，价逾黄金。”粉粒簌簌落进怜星掌心，微苦的凉意渗入肌肤。她忽然收拢五指，贝母粉从指缝溢出，像握不住的一捧月光。
药圃传来枝叶断裂的脆响。傻狗叼着半截连根拔起的忍冬藤窜到两人脚边，藤蔓上还粘着湿泥。它得意地甩头，沾泥的藤蔓“啪”地抽在怜星裙摆，溅开一串泥点。李药屈指弹在它湿漉漉的鼻尖：“蠢狗，这是药不是骨头。”
怜星却蹲下身。忍冬藤断口渗出清透汁液，她沾了一点凑近鼻尖——初闻是草叶的生涩，余味却泛起蜂蜜般的甜。她将断藤拢进袖中，起身时袖口拂过李药腰间针囊，金针相撞的细响如碎冰落玉盘。
“针比药难？”她忽然问。
李药抽出三寸银针。针尖在晨光下凝成一点寒星，映出她眼底的探究。“药治身，针通神。”他手腕微抖，银针倏地刺穿飘落的忍冬叶，叶片钉在半空纹丝不动，“认穴如认敌，差之毫厘便是生死。”
话音未落，傻狗突然扑向墙角。它粗壮的爪子疯狂刨土，泥点雨点般飞溅，转眼挖出个尺深土坑。坑底赫然露出一角酒坛——正是去年埋下的“醉春风”。坛身裂了条细缝，琥珀色酒液汩汩渗出，浓烈的果香混着土腥味漫开。
李药脸色骤变。这坛酒埋时掺了七味安神药，专为压制燕十三剑意中的戾气。如今酒液外泄，药性尽失不说，若被那人察觉……
檐角风铃无风自动。燕十三的身影在廊柱阴影中凝实，怀中长剑嗡鸣如龙吟。他空洞的目光扫过酒坛裂缝，最终钉在傻狗沾满泥浆的爪子上。
“换一坛。”三字如冰锥砸地。
怜星指尖银光一闪。三枚移花宫独门暗器“冰魄针”己没入酒坛裂缝，寒气瞬间冻结外溢的酒液。她迎上燕十三的目光：“三日，赔你新酿。”
剑鸣渐息。燕十三退回阴影，仿佛从未出现。傻狗却叼着块湿泥凑到怜星脚边，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呼噜声。
李药忽然抓起她沾着贝母粉的手按向酒坛裂缝。掌心触及冰针的刹那，一股醇厚内力顺着她经脉涌入，冰针竟在酒气中缓缓融化。酒液重新封住裂缝时，他贴着她耳廓低语：“以气御物，移花宫绝学用来补酒坛？”
温热气息拂过耳垂，怜星指尖轻颤。正要抽手，却被他反手扣住腕脉。李药指尖划过她掌心纹路，停在腕间神门穴：“医者把脉，首重静心。你心跳快了三息。”
她倏然收手，袖中贝母粉洒落，在晨光里扬起细碎金尘。转身欲走时，袖口却挂住药柜铜环。抽屉被扯开半寸，几片枯叶飘落——正是前日楚留香带来的南海“腐骨草”，剧毒无比。
李药拈起枯叶轻笑：“想学用毒？”
“学解毒。”怜星拂袖震落枯叶，叶片未及落地便被寒气冻成齑粉，“你的酒，你的命，只能我来取。”
药香忽被疾风搅碎。一张薄笺钉入廊柱，墨迹狂草力透木心：“三日期满，玉髓兰备否？”落款处，一枚绣着黑木崖纹样的血手印灼灼如烙铁。
傻狗颈毛炸起，冲着院墙狂吠。燕十三的剑鞘裂开三寸寒芒。
李药却将腐骨草屑扫入掌心，混着贝母粉揉成丹丸。“告诉东方不败，”他弹指将丹丸射向院外，“这味‘碎心丹’，抵他三日耐心。”
丹丸破空声里，怜星忽然按住他手腕。移花真气探入经脉，触到一丝暗涌的燥热——是昨日试药残留的火毒。她并指如刀，连点他曲池、合谷二穴，寒气压下热流时低斥：“以身为炉，炼毒为引，疯子！”
李药任她内力游走，忽然翻掌扣住她指尖：“疯子的医案，仙子可愿续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