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天地仿佛只剩下了那一双眼眸。
小棠静静地站在光芒之中,神情恍惚如梦,似有所悟。她未曾动用一丝灵力,却安然承受住了剑灵的洗礼。那把沉寂己久的断剑,在她的注视下竟发出一声低鸣,仿佛终于等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张过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惊涛骇浪。他原本以为会是灭顶之灾,可现在……这分明是一场传承的开启。
但还未等众人从震撼中回神,一道凌厉的剑气陡然破空而出,划破寂静。
剑气呼啸,裂帛声刺耳,陈凯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云纹道袍竟被无形剑气从中剖开,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
而那中衣心口位置,一个殷红如血、笔锋婉约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棠”字,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赵执事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收缩到极致,死死盯着那个“棠”字,嘴唇哆嗦着,几乎不成语调:“这……这不可能!这明明是……是二十年前,观主您那失踪的……养女的信物!”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陈凯的尖笑戛然而止,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骇然与不可置信。
他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胸口,却己然不及。
那个“棠”字,如同烙铁一般,烫得他心头发慌,眼神闪烁,再无半分嚣张气焰。
“什么?!”张过也是一脸震惊,他看看小棠,又看看陈凯胸口的字,再看看脸色铁青的老观主,脑中一片混乱。
小棠的木牌,陈凯的内衬,失踪的养女……这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小棠此刻却异常平静,那双映着古老符文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凯胸前的“棠”字,又缓缓转向老观主。
她虽不能言语,但那眼神中的探寻与疑惑,却比任何质问都来得沉重。
断剑依旧静静躺在地上,剑身上的血色纹路勾勒出的“待月圆”三字,在昏暗的剑冢内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与陈凯衣上那个“棠”字遥相呼应,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陈凯!”赵执事猛地回过神,厉声喝道,“你这内衬上的‘棠’字从何而来?你与观主失踪的养女有何关系?还有小棠……你处心积虑将她引来剑冢,究竟意欲何为?!”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陈凯心上。
他眼珠急转,试图辩解:“我……我不知道!这……这只是巧合!对,巧合!”
“巧合?”张过怒极反笑,上前一步,将小棠更严密地护在身后,手中那朵蓝色花朵的花瓣边缘,不知何时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寒光,“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你方才称小棠为祭品,又身藏如此重要的信物,若说你没有阴谋,鬼才信!”
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老观主一首沉默不语,此刻却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没有看陈凯,也没有看赵执事,目光反而落在了那柄断剑之上,以及剑身上那三个血字——“待月圆”。
“月圆之夜,阴气最盛……”老观主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与苍凉,“二十年了……原来,一切都未曾了结。”
他的目光从小棠脸上扫过,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与复杂。
那孩子腕间的“太初”烙印,瞳孔中的古老符文,以及系统那句“是否以命魂为契激活剑冢”的提示,此刻在他脑海中交织翻滚。
难道……当年的预言,竟然是真的?
陈凯见老观主神色变幻,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幸,只要老观主没有确凿的证据……
就在这时,小棠忽然动了。
她轻轻挣脱张过的手,一步步走向老观主,伸出那只浮现着“太初”烙印的手腕,仰头望着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询问。
老观主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此刻也泛起了剧烈的波澜,他死死盯着陈凯内衬上那个鲜红的“棠”字,又望向一脸茫然却紧紧攥着张过衣角的小棠,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似有痛惜,似有追忆,更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满室寂静,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老观主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半块残缺玉佩:夜风呼啸,卷起祠堂前的烟尘,迷了张过的眼。
他胸膛剧烈起伏,体内那股因剑灵觉醒而澎湃的力量尚未平息,识海中“扫叶步第二式”的玄奥法门如同星辰般闪烁,只待他潜心领悟。
然而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被陈凯那张在火光下扭曲的脸庞,以及那句恶毒的“野种”所占据!
“野种?”张过双拳骤然握紧,指甲深陷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曾经,这两个字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
但现在,随着剑冢守护者身份的觉醒,随着那柄断剑融入骨血的刺痛与共鸣,这两个字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半枚温热的玉佩,老观主临终前的话语犹在耳畔:“二十年前护药童遇伏……只剩这半枚信物……”
护药童?是他的父母吗?那另一半玉佩又在何方?
墙壁上,“棠”字纹样的影子早己消散,小棠也不知何时隐匿了身形,但那股清冽的药香,那银白雾气带来的温暖,以及与小棠剑心共鸣时的悸动,却深深烙印在张过灵魂深处。
“棠……”他默念这个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与依赖。
“哈哈哈!看什么看?野种!”陈凯的狂笑再次打断了张过的思绪,他指挥着弟子,将一捆捆泛黄的卷宗扔进火堆,“这些都是观主私藏的‘邪术’,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荡清这青云观的污秽!”
火舌舔舐着那些被诬为“邪符”的典籍,发出“噼啪”的爆响。
张过目眦欲裂,那些分明是万法阁中历代前辈的心血,是青云观真正的传承!
陈凯此举,无异于掘断青云观的根基!
“住手!”张过怒吼一声,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哦?想英雄救美,还是想抢夺这些‘宝贝’?”陈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戏谑,“一个连自己身世都搞不清的废物,也配谈传承?太初剑,只有我陈凯才配拥有!你,只配像这些垃圾一样,化为灰烬!”
他身后的弟子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一声声“野种”、“废物”如同毒针,刺向张过。
怒火在张过胸中翻腾,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
他体内的剑元不受控制地躁动,后背的剑痕处传来阵阵灼痛,仿佛那柄断剑要破体而出,饮尽仇敌之血!
“太初剑……”张过咬牙,这个名字他听老观主提过,是青云观的镇派至宝,也是历代观主身份的象征。
陈凯如此处心积虑,图谋的果然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观主尸骨未寒,陈凯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清除异己,焚毁典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自己现在势单力薄,硬拼绝无胜算。
“扫叶步……”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那玄妙的步法在识海中流转,仿佛能让他化作一片落叶,无声无息,融于夜色。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穿过跳动的火焰,落在祠堂内翻涌的灰烬之中。
陈凯和他的弟子们正忙着将更多的“罪证”投入火中,火势越来越大,映得半边天际都泛着不祥的红光。
突然,一卷被烧了大半,却尚未完全化为灰烬的册子,在火堆边缘露了出来。
狂风吹过,吹起一角焦黑的纸页,上面隐约可见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观中账册”!
张过瞳孔骤然一缩!
账册?
青云观的账册怎会与“邪符”混在一起被烧毁?
陈凯如此急于销毁它,难道这账册之中,记载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与老观主的死有关?
与他自己的身世有关?
无数念头在张过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死死盯住那半截在烈焰中沉浮的账册,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明明灭灭,眼神却越来越亮,仿佛两簇燃烧的星火。
夜色更深,风声更咽,祠堂前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而在那翻滚的灰烬与火星之中,那半截焦黑的《观中账册》的残页,在火舌的舔舐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