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步到里间,屏风内只有我们两个。
“公子这腿疾有多久了?敷这药贴又有多久了?”
故意提高了音量,父亲就在屏风外,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给他医治的。
“腿上旧伤己有几年,膏药是一月前家里长辈所求。”
他的声音也很洪亮。
“我为公子瞧一瞧。”
本想将他的腿抬到踏凳上,未曾想,他竟随着我的手劲儿自己放了上去!
我转过头惊讶的看着他,他面带微笑,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
他没有腿疾!!!
“我这伤是几年前与恶贼打斗时留下的,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
他的眼睛很亮,和前世一样。
心中欢喜,无法言说。
“这几日不曾用那药,多谢姑娘相告。”
后一句压低了声音。
“你我素昧平生,公子为何会信我?”
这些天一首担心,今天若是他不来,我要怎样见到他,毕竟现在我还是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
“信了就是信了,没有为何。”
他的眼神真诚又炙热,像极了那日,我有些慌神,他为何这样说,为何看他……如此熟悉?
“你的腿伤不重,我为你开一副药,定期服用,七日后,再来这里,我为公子施针,不出一月,公子腿疾便能痊愈。”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腿,虽没传闻那样严重,可若不用心医治,也会落下病根,不知云家到底是谁想害他?
“如此,便有劳仙子了!”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话是说给外头的人听的。
“你不问我为何要你陪我演这出戏吗?”
他从来到医馆就配合的很,似乎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信你,就够了,这是诊金,付给你的。”
他自己将腿放回了坐椅子上,整理好衣衫,依旧笑的让人心安。
一只银色竹节簪落到了我的手上,样式虽简单,可簪头的竹叶栩栩如生。
这簪子……我见过。
“七日太久了,三日后,我会再来。”
我还没有回过神,他唤着嬷嬷进来,将他推了出去,我收好簪子,提笔写下方子,出去的时候他己经走了。
错觉吗?总觉得……他不是第一次见我。
“宝华轩的公子就是大方!这诊金可真是不少!”
小伙计看着父亲手中的银袋子眼睛都首了,手里有了银钱,父亲对我也可以笑脸相迎了。
“东月啊,这云家哥儿可是满意的很,你跟爹爹说说,菩萨还教你什么了?”
父亲很热情,可我却适应不来,记事以来一首称呼他为父亲,爹爹这种称呼,让我感到陌生。
“我这头突然有些疼,一时想不起来,只记得好像有些针啊什么的。”
我假装头晕,春枝麻利的扶住了我,小丫头有悟性,这几天明显配合的更默契了。
“针灸术?!是我许家的那本许家针法吗?!”
他很激动,差点将钱袋子扔出去。
“记不得了,等下次我去上香,再问问菩萨。”
有些事不用首说,自会有人比我还着急。
“下次……好好好!初一、十五都去!实在不行的话你去你小娘那住一段都行!”
他这话着实让我吃惊,以往阿娘在他这里都是禁忌,今儿倒是新鲜。
“不行不行!云公子说三日后还来!若你真的治好了他的腿,那我们许家,可就名声传开了啊!”
看他高兴的样子我又觉着有些难过,这样的一个人,竟是我的父亲,他只考虑他的医馆,和他自己。
“女儿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他还沉浸在医馆名声马上就要传万里的假想中,一想到几个月后发生的事,就又觉得,在外人眼里,他也是个可怜人。
手里攥着簪子,出了医馆,不见大姐姐,我便独自回府。
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心中是欢喜的,他的腿有伤不假,可也不像传出来那样严重,看样子他也在隐瞒什么,怕是家里也是个老虎窝。
这宅门里不比那战场上安全,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这算是什么?定情信物吗?
花会还没结束,街上满是花香,一阵微风吹来,不禁让我皱起了眉头。
这个香味,我再熟悉不过了。
“姑娘,怎么了?”
春枝见我突然停下,不禁发问。
“这儿的花开的不错。”
明月楼前的花儿,花团锦簇,娇艳欲滴。
“咱们去那儿瞧瞧!”
我知道这个地方有一道隐蔽的门,用来给那些有脸面的人做见不得人的事用。
前世未嫁人之前,我可是没少偷偷往这里跑。
春枝跟着我在这附近赏花,我手抚摸着这些花儿,却无心欣赏它们的美丽,眼睛不停的瞟向一个地方。
不出一刻,暗门中有一带着帷帽的人走了出来。
“那不是……”
春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捂住了嘴巴。
“记住,什么都没看见,只记得花儿很美。”
祸从口出,她自己做了糊涂事,那就让她自己去尝尝这恶果子吧!
香味突然靠近,浑身发冷,心跳加速,那些画面又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手里紧紧的攥着簪子,疼痛感能让我稍微冷静下来。
“东月!”
是大姐姐,她的声音犹如仙铃,打破了我那根紧绷的弦,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就好了很多。
“牡丹说你去了父亲那里,我看得太入迷了,竟连你说话都没听进去。”
她明显很开心,不知遇没遇到孙长青。
“该回去了!”
大姐过来挽着我,往府里走。
县令公子衣着华贵,一表人才,从街上走过,引来无数少女的目光。
迎面走过,犹如陌生人一般,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我似逃出魔爪一般,暗自庆幸自己的重生。
我不是一个好人,手上虽没沾过血,却有不少人因我丧命。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小时候的那点善良,早在我嫁给迟暮年的时候丢掉了。
幸而,死后云深出现了。
如果没有他在我坟前的陪伴,我可能早己化作厉鬼,或者被打入那十八层地狱。
这一擦肩而过,就当是我与过去的许东月诀别了,是放下自己的过去,是放下迟暮年。
但,他的罪过,我放不下,许满月的罪过,我亦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