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文心旅社”第三夜，沈蔓青睡得极浅。她梦见长街尽头，旗袍裙角沾满雨水，而萧知微站在对岸，只抬头望她一眼，便消失在风中。
梦醒时，天未亮。她坐起身，窗外隐隐传来火车汽笛，遥远、压抑，像是警示。
桌上那份《D4批次物资查扣报告》仍未封存。她将其收起，打算上午回线交予组织。正欲起身，却瞥见床角多了一只帆布信袋。
袋口未封，里面赫然是一份代号名单——其中一栏，写着：代号“曦”：来源可疑，疑似风铃布子，编号D7341。
她的手指缓缓握紧，指节泛白。
昨夜那通窗边的低语，回荡耳边，她忽然明白，他不是“无意为之”，而是早知一切。
八点整，组织秘密汇合点，江湾第五堆栈。
沈蔓青独自赶到，交出物资编号与观察记录。素兰接过资料，神情一如既往淡漠，却在翻至“曦”相关代号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她问。
“我知道。”沈蔓青答，“但我需要确定。”
“你想亲自验明？”
“我不能让别人来决定信与不信。”
素兰沉默片刻，点头：“今晚，江湾老电厂，有一次诱捕行动。他若真是风铃，就一定会出现。”
“我去。”她的声音不带一丝犹疑。
“你一个人？”
“我自己设的局，自然自己破。”
夜色如墨，江湾老电厂阴影森然。
铁轨锈蚀，电灯闪烁，像病人的心跳。沈蔓青独自潜入控制楼，指尖贴着冰冷的钢门，屏息聆听。
对讲机忽然响起三声急促短频，是组织暗号：“目标进入西楼。”
她翻身下楼，藏身昏暗墙角，眼前楼道灯光一闪——一个身影悄然步入，脚步极轻，身形高大，正是……‘曦’。
他手中拿着一只电码转换器，步伐沉稳，仿佛早己熟悉路线。
沈蔓青缓缓举起枪。
“站住。”
他停下，未转身，声音淡然：“你来得比我想的早。”
“你知道我会来？”
“你一首都想问我是谁，不是吗？”
他缓缓转身，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惋惜。
“我本不想骗你。”
“可你骗了。”
他低头轻笑：“这世道，若不学会骗人，活不过三天。”
她咬牙：“你来江湾，是要交接？”
“是要了断。”
他说完这句，忽然将手中电码机重重摔碎，一声巨响中，远处仓库屋顶传来异响，接着是密集脚步声。
沈蔓青一惊：“你引他们来了？！”
“我让他们别杀你。”他说，“但他们……信不过你。”
“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信你。”
这一刻，两人都沉默了。
忽然，一束强光照来，一群身穿便衣的三课特勤冲入楼道，子弹破风而至。萧知微猛地扑上来，将她护入身后。
他怒吼：“退后！目标未清，不得擅动！”
子弹停了半秒。
沈蔓青却借机反手夺下他的配枪，一把扣在他胸前。
“现在，我们扯平了。”
他望着她，眼底掠过一丝苦涩：“你要杀我？”
“你想活，就说实话。”
“我本是风铃外围，但一年前，我转了线——是素兰亲自接的线。我以风铃身份卧底，是你们让我演下去。”
“那这些资料呢？这些行动？”
“是我自导的局，为的是挖出真正的风铃主脑。”
“那你怎么不说？”
“因为你不会信。”
她迟疑了。
但就在此刻，走廊传来熟悉的声音——素兰带人赶到。
“沈蔓青，放下枪。”
她转头，看见素兰的眼神冰冷而克制，像看一颗己然被判出的棋子。
“你现在无法判断他是真是假，我们也不能冒险。”
“他救了我。”沈蔓青说。
“但他也可能要你的命。”
空气凝滞。
片刻后，她放下了枪。
深夜，江湾小巷。
萧知微被押上车辆，临走前他转头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不怨不怒，只剩淡淡疲惫。
她站在雨中，浑身冷透，手指微颤。
素兰走过来，低声道：“如果他是真，组织会保他；若是假，你不需要难过。”
沈蔓青喃喃：“可我己经不确定，谁是真的了。”
风吹过街角，《苏武牧羊》戏文从戏馆飘来，唱腔缠绵低沉：
“金殿花开旧梦远，鸳盟一纸断情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