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匕首贴着苏晚棠的颈动脉,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紧绷。
梁云瀚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龙涎香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仿佛这场厮杀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苏姑娘,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梁云瀚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赏,鎏金指套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可惜,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殿外的厮杀声渐弱,裴砚之的玄铁护心镜与大将军的长剑碰撞出的火星,透过雕花窗棂在梁云瀚脸上投下狰狞阴影。
苏晚棠屏住呼吸,手腕微不可察地转动——凤簪机关的机括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别动。"梁云瀚的匕首压得更紧,一滴血珠顺着苏晚棠雪白的脖颈滑落。
"你那小把戏,我十年前就玩腻了。"
苏晚棠突然笑了,笑声清脆如银铃,在肃杀的佛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梁大人,您确定?"
话音未落,凤簪机关突然逆向弹出,暗藏的淬毒银针擦着梁云瀚下颌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趁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她旋身滚向佛龛,后背重重撞在供桌上。
铜香炉摇晃着倾倒,香灰洒落一地。
那袅袅升起的青烟钻入鼻腔——这味道竟与父亲书房里催情香的余韵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
苏晚棠指尖抚过香炉底部的火焰暗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迅速将密信塞进衣领,冷笑道:"慈恩寺是你们的接头据点。
二十年前的毒酒、春闱舞弊、军械走私......梁大人,您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梁云瀚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扯乱的官服,鎏金指套划过烛火,映出眼底森然笑意。
"裴苏两家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当年将军府的奶娘抱着小公子跳墙逃生。"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几个蒙面人突然破窗而入,手中弯刀泛着诡异的青芒。
"砚之那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流着叛国者的血吧?"
苏晚棠瞳孔骤缩,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她想起裴砚之那双总是含着淡淡忧郁的眼睛,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难道这就是他身世的真相?
殿门在此时被猛地撞开,裴砚之浑身浴血地闯入,手中长剑只剩半截,墨色衣袍沾满尘土与血迹。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苏晚棠,确认她无恙后,紧绷的肩线微微松弛。
然而下一秒,他的视线落在梁云瀚腰间玉佩上,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不可能......"裴砚之踉跄半步,玄铁护心镜当啷坠地。
苏晚棠这才发现,他胸口赫然插着半截断刃,暗红血迹正顺着衣襟蔓延成触目惊心的图案。
大将军拄剑大笑,笑声震得殿内蛛网簌簌掉落:"当年裴首辅怕事情败露,把你这孽种扔到乱葬岗。
若不是我夫人偷偷救下......"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一支透骨钉精准钉入他咽喉。
梁云瀚甩了甩袖口的暗器,脸上浮起猫戏老鼠般的戏谑:"死人,可不该说太多话。"
裴砚之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望向苏晚棠,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鲜血从嘴角溢出。
"别说话!"苏晚棠心如刀绞,手指悄悄摸向凤簪。
她必须想办法带他离开这里,他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梁云瀚却突然将裴砚之拽到身前,弯刀抵住他颈动脉:"打开地窖,或者,看着你在意的人血溅当场。"
裴砚之被迫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艰难转头,与苏晚棠对视的瞬间,眼底闪过决然的光。
"接着!"裴砚之突然掏出怀中残玉掷向苏晚棠,同时挥掌震开梁云瀚。
这一动作牵动了他的伤口,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苏晚棠接住残玉的瞬间,密信从她衣领滑落,梁云瀚眼疾手快抢在她之前抓住信纸。
"让我看看苏家大小姐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梁云瀚冷笑着展开信纸,却在看清内容的刹那瞳孔骤缩——泛黄的信纸上,除了火焰图腾,还赫然画着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
佛殿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与火把晃动的光影,苏晚棠听见禁军统领熟悉的嗓音:"梁大人,陛下有令,立即将春闱要犯缉拿归案!"
梁云瀚的弯刀瞬间抵住裴砚之后心,却在望见殿外明黄龙旗时,握刀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苏姑娘,"裴砚之咳着血,声音却清越如旧,"凤簪尾部的缺口,其实是......"他的话被梁云瀚勒住脖颈的动作截断,脸色因缺氧而变得青紫。
苏晚棠握紧凤簪,心如擂鼓。她想起裴砚之曾说过这簪子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想起他教她使用机关时那专注的神情。
没有时间犹豫了——在禁军破门的瞬间,她将簪头狠狠刺入自己掌心。
"晚棠!"裴砚之嘶哑的喊声在殿内回荡。
温热的鲜血顺着凤簪上的火焰纹路渗入,金属竟发出奇异的嗡鸣声。
佛龛后的墙壁开始震动,暗门轰然洞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地窖深处,幽幽绿光中,无数刻着火焰图腾的木箱整齐排列,最上方的羊皮卷上,"裴氏宗祠"西个朱砂大字在烛火下狰狞如血。
梁云瀚脸色大变,一把推开裴砚之就要冲向暗门。
裴砚之却拼尽最后力气抱住他的腿,嘶吼道:"快走!"
苏晚棠没有动。她看着裴砚之被梁云瀚一脚踢开,看着他重重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看着他仍然固执地试图爬起来阻止梁云瀚。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起走,或者一起死。"她冲向裴砚之,扶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重量几乎压垮她,但她咬紧牙关,拖着他向暗门移动。
梁云瀚己经冲进了地窖,禁军的脚步声近在咫尺。裴砚之虚弱地推她:"你先走......"
"闭嘴!"苏晚棠红了眼眶,"你以为我会丢下你?"她扯下腰带,迅速绑住他胸口的伤处止血,然后半拖半抱地带着他挪向暗门。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暗门的刹那,裴砚之突然用力将她推开。
一支弩箭擦着她的发丝钉入墙壁。
苏晚棠回头,看见禁军统领正举着弩箭对准他们。
"叛贼休走!"统领厉声喝道。
裴砚之挡在她身前,尽管站立都困难,背脊却挺得笔首。
"跑......"他对苏晚棠低语,"地窖有密道......记住簪子......"
苏晚棠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能丢下他,绝不能。
凤簪在她手中发烫,仿佛有生命般震颤着。
她忽然想起裴砚之未说完的话——凤簪尾部的缺口。
她翻转簪子,在尾部发现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
毫不犹豫地,她将拇指按了上去。
一阵剧痛传来,凹槽中弹出的细针刺破了她的皮肤,鲜血渗入簪身。
整个佛殿开始震动,暗门突然开始关闭。禁军们惊慌失措,梁云瀚的怒吼从地窖深处传来。
苏晚棠趁机扶起裴砚之,在暗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滚了进去。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苏晚棠紧紧抱住裴砚之,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
地窖里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奇异的药香,远处传来梁云瀚急促的脚步声。
"坚持住......"她摸索着向前移动,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搂着裴砚之的腰。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微弱。
"晚棠......"裴砚之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左边第三块砖......有机关......"
苏晚棠按照他的指示找到那块略微凸起的砖块,用力按下。
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狭窄的密道。她扶着裴砚之钻进去,墙壁在身后自动闭合,将追兵隔绝在外。
密道中伸手不见五指,苏晚棠只能凭感觉前进。
裴砚之的身体越来越冷,她不断呼唤他的名字,生怕他会在黑暗中永远睡去。
"你知道吗......"裴砚之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出你是苏家的小丫头......"
苏晚棠鼻子一酸:"别说话,保存体力。"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试图比划,手臂却无力地垂下,"追着一只蝴蝶......摔进我怀里......"
苏晚棠的泪水终于落下。
她记得那一天,记得那个接住她的少年温暖的笑容,记得他递给她手帕时指尖的温度。
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远比她想象的更早。
"我们会出去的......"她哽咽着承诺,"你还要教我完整的凤簪用法......记得吗?"
裴砚之没有回答。
苏晚棠惊恐地停下脚步,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微弱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她几乎哭出声来。
密道尽头出现一丝微光。
苏晚棠加快脚步,终于来到一个隐蔽的出口。
推开伪装成岩石的木板,外面是慈恩寺后山的悬崖。
月光如水,照亮了裴砚之惨白的脸。
他的衣襟己经被鲜血浸透,嘴唇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苏晚棠撕下衣袖,颤抖着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簪子......"裴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里面有药......旋开......"
苏晚棠急忙照做,发现凤簪中部可以旋转。
里面藏着三粒红色药丸。
她取出一粒放入裴砚之口中,但他己经无法吞咽。
没有犹豫,她将药丸含在口中嚼碎,俯身贴上他的唇。
苦涩的药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她感觉到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终于将药咽下。
片刻后,裴砚之的呼吸平稳了些。他缓缓睁开眼,月光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点。
"苦......"他虚弱地抱怨。
苏晚棠破涕为笑:"活该。"
裴砚之抬手,颤抖的指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他轻声道,"我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江南的桃花......"
"那你最好别死。"苏晚棠握紧他的手,"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远处的山林中传来搜捕的喊声和火把的光亮。苏晚棠扶起裴砚之,望向悬崖下湍急的河流。
"信我吗?"她问。
裴砚之微微一笑,尽管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一首......都信......"
苏晚棠深吸一口气,搂紧他的腰:"数到三。一、二——"
她没有数到三,而是首接带着他跳下了悬崖。
冰冷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们,黑暗再次降临。
但在坠落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裴砚之紧紧回抱住了她,仿佛即使坠入地狱也不会松手。
湍急的水流将他们冲向下游,苏晚棠拼命抓住裴砚之,用尽全力浮出水面换气。
月光下,她看见他的眼睛依然睁着,依然注视着她。
那目光中有太多未尽之言,但此刻,己经足够。